野狐岭西南麓的这片区域,与其说是丘陵,不如说是一片被风雨侵蚀得千疮百孔的荒芜之地。
稀疏的枯草在寒风中抖动,嶙峋的怪石在渐褪的夜色中投下幢幢鬼影。而那处透出微弱灯火的所在,正隐藏在一片突出的山崖阴影之下,若非刻意寻找,极难发现。
沈涵、雷千户以及两名擅长潜行的锦衣卫,如同壁虎般贴附在冰冷的岩石上,缓缓向目标靠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硫磺和金属锈蚀的怪异气味。
“不是普通哨卡,”雷千户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如刀,“看那入口,经过人工修葺,外围明暗哨交叉,巡逻队间隔极短,戒备等级堪比军前要塞。”
沈涵默默点头,他的目光越过那些持刀警戒的黑影,落在入口深处。那里并非简单的山洞,借着偶尔晃动的火把光芒,能看到向内延伸的、似乎是人工开凿的坑道。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在坑道口附近的地面上,他看到了几道清晰的、深深嵌入泥土的车辙印。
“不是运粮车能压出的痕迹,”沈涵低语,脑海中周算盘提供的各类物资重量与对应车辙数据飞速闪过,“这深度和宽度,更像是运送重物,比如……成箱的铁锭,或者……火炮。”
雷千户闻言,脸色更加阴沉:“他娘的,这帮杂碎,真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搞这种勾当!”
观察了近半个时辰,他们基本摸清了外围哨卡换防的规律。但入口处守卫森严,硬闯无异于自投罗网。
“必须找到其他进去的路,或者,让他们自己乱起来。”沈涵沉吟道。他回想起之前破获工部永济堰案时,利用流程漏洞和人员心理的方法。但此地情况不同,全是亡命之徒,常规的数据手段难以直接应用。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视线无意中扫过山崖一侧。那里植被稍密,隐约可见一条被山洪冲刷出的干涸沟壑,蜿蜒向上,似乎通向山崖顶部。
“雷千户,你看那条沟。”沈涵指了指,“能否绕到他们头顶上去?”
雷千户眯眼打量片刻,点了点头:“有点险,但可以一试。从上面或许能找到通风口或者观察点。”
留下两名锦衣卫继续监视入口,沈涵和雷千户带着另一人,小心翼翼地沿着沟壑向上攀爬。崖壁陡峭,碎石不断滚落,每一次移动都需万分谨慎。
就在他们即将接近崖顶时,沈涵突然停下,鼻子轻轻抽动。“等等……气味变了。”
之前那股硫磺金属味变得浓郁起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炭火和热风的气息?他示意雷千户倾听。隐约间,仿佛有低沉的、富有韵律的“呼……呼……”声从崖体内部传来,如同巨兽的呼吸。
“是风箱!下面有大型工坊!”沈涵瞬间明悟。这野狐岭根本不是简单的藏匿点,而是一个仍在运转的、秘密的军工作坊!难怪需要如此严密的守卫,需要如此深重的车辙!
这个发现让两人既兴奋又心惊。兴奋的是找到了核心,心惊的是此地的规模和胆大妄为。
他们终于摸到崖顶,找到一处岩石缝隙。凑近看去,缝隙下方隐隐有红光透出,那“呼哧”声也更加清晰。借着下方映上的微光,沈涵看到缝隙边缘的石壁上有明显的烟熏火燎的痕迹。
“是排烟或通风的副口,”雷千户判断,“主口肯定在别处,被严密把守。这里太小,人下不去,但……”他看向沈涵,“或许能放点东西下去。”
沈涵明白他的意思,监听,或者……投毒。但后者风险太大,且不符合他寻求实证的原则。
就在他思考如何利用这个发现时,异变再生!
“咻——!”
一支羽箭毫无征兆地从对面黑暗中射来,“夺”的一声,精准地钉在沈涵身旁不到一尺的岩壁上,箭尾剧烈震颤!
雷千户和那名锦衣卫大惊,瞬间拔刀将沈涵护在身后,警惕地望向箭矢来处。
然而,对面一片死寂,仿佛那支箭是凭空出现。
沈涵心头狂跳,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莫名的预感。他抬手制止了想要搜索的雷千户,小心地拔下了那支箭。
箭矢制式普通,与北疆边军常用的一般无二,并无特殊标记。但当他触摸箭杆时,发现靠近箭头的位置,用细绳绑着一小卷薄如蝉翼的羊皮纸。
展开羊皮纸,上面只用木炭画着极其简略的示意图:一个代表他们所在山崖的三角形,一个代表下方坑道的粗线,而在坑道深处,标着一个醒目的“x”。在“x”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正在倾倒的罐子图案。
“这是……地图?标记了重要地点?”雷千户凑过来看,疑惑道,“这倒罐子是什么意思?警告我们有陷阱?”
沈涵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x”和罐子图案,脑海中电光石火般串联起所有线索——火药残渣、军工作坊、大型风箱、硫磺气味……
“不是陷阱,”沈涵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是证据!是账册可能存放的位置!这个罐子……也许指的是火漆、印鉴,或者……一种保存重要文书的方式!”
神秘弓箭手再次提供了关键指引!他(她)不仅知道他们的位置,似乎更了解这野狐岭内部的结构!
“雷千户,我们必须进去!必须找到这个标记点!”沈涵握紧了箭杆,语气斩钉截铁。
有了这突如其来的“内部地图”,他们的目标变得无比清晰。但如何突破这铁桶般的防御,进入坑道深处,依然是摆在面前的巨大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