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司影才望见自家主子的身影。
司昭霆怀中正抱着姬明澈，脚步不疾不徐地走过来。
司影尚未来得及说话，净渊已先一步走了过去。
姬明澈显然刚醒不久，小脸还带着未散的倦意，脑袋昏沉地窝在司昭霆臂弯里。
像只刚从窝里扒出来的小猫崽，那软嫩的模样乖巧又可爱。
司昭霆抬眸看向走近的净渊，脸上没什么表情，可那眼神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
净渊在他两步外驻足，声音轻柔道。
“殿下，贫僧来接你回宫了。”
姬明澈听见声音，才缓缓睁开眼，眼底还蒙着层惺忪的雾气，软乎乎地应了声“嗯”。
小胳膊下意识地朝净渊伸去，可他刚动了动，手腕就被司昭霆悄悄攥住，力道不重却攥得紧实。
姬明澈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便听司昭霆的声音凉凉地响起。
“本王不是早已让人告知大师，小殿下今日由本王亲自送回宫？何必劳烦大师特意跑这一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净渊素色的僧袍，语气又淡了几分。
“若是耽误了大师念经的功夫，岂不是成了本王的不是了？”
和尚，除了敲木鱼念经文，还能做什么！
净渊面色未变，声音平和如一汪静水。
“小郡王多虑了，小殿下既应了陛下口谕，这些时日陪着贫僧清修，贫僧便有照料他的责任。”
他微微颔首，语气不卑不亢。
“不过是接小殿下回宫，谈不上浪费功夫。”
姬明澈眼见着天色快要黑透了，仰着小脸催促道。
“昭霆哥哥，我要回宫。”
司昭霆垂眸看向他，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落寞，只可惜姬明澈压根没看出来。
他低低“嗯”了一声，手臂微松，终是将怀中人递了过去。
净渊伸手稳稳接住，姬明澈立刻熟稔地伸出两条小胳膊，牢牢搂住了他的脖颈，小脑袋还习惯性的蹭了蹭对方的肩。
这一幕落在司昭霆眼里，刺得他心口发紧，指节都忍不住攥得泛白，心底翻涌着一股冲动，真恨不得立刻上前将人再夺回来。
姬明澈却没察觉他的异样，只趴在净渊肩头，朝着司昭霆挥了挥小手，脸上半分不舍都没有。
“昭霆哥哥，我走啦！”
净渊抱着他转身，脚步刚动，又忽然停住，侧过身看向司昭霆，轻声道。
“小郡王请留步。”
司昭霆暗自磨了磨牙，压下心底的涩意，目光落在姬明澈后脑勺的小发旋上。
“澈澈，咱们明日见。”
“嗯嗯！”
司昭霆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僧一童的身影渐渐离去，直到看不见人影，他才缓缓松开攥紧的手。
一旁的司影低声道。
“主子，风大了，咱们回府吧？”
司昭霆没应声，只望着远处，眼底的落寞像潮水般漫上来。
不知何时，他才能与澈澈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
净渊来接姬明澈时，并未乘坐任何车马。
“殿下此刻可有饥饿？要不要先寻处地方，用些吃食垫垫肚子？”
方才还带着几分昏睡气的姬明澈，一听见“吃食”二字，眼睛瞬间亮了，立刻直起小身子。
“我饿的！可是…能吃些什么呀？”
净渊眼底掠过一丝浅淡的笑意。
“殿下想不想去闹市逛一逛？”
他口中的闹市，正是上京城的夜集。
此时天刚擦黑，街上已挂满了红灯笼，灯火映得整条街亮如白昼，往来的行人摩肩接踵，满是烟火气。
看着人头攒动的街道，净渊拿下了帷帽，轻轻将怀中人举高，让他跨坐在自己肩头，又稳稳托住他的腿弯。
姬明澈兴奋地搂住他的脖颈，小脑袋高高昂着，视线一下子开阔了许多，嗓音里满是雀跃。
“净渊！好多人呀！我看得可清楚了，你看那边，还有玩杂技的！”
“嗯。”
净渊应着，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肩头的姬明澈听清。
“那殿下想吃什么？”
姬明澈一手拍着他的光头，一手指着右侧热闹的方向，像个小指挥官。
“去右边！右边有卖好吃的，可多了！”
感受到头上传来的力道，净渊无奈地轻叹了口气，脚步依着他的指引往右拐。
过往的百姓见了这画面，一僧袍和尚正驮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都忍不住驻足打量，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渐渐飘进两人耳中。
“这和尚怕不是孩子爹吧？你瞧这二人，长得都俊得很！”
“你可别瞎胡说，和尚是出家人，哪能有孩子？”
“这你就不懂了！有的和尚表面装得正经，背地里指不定干了多少出格事呢！”
“可不是嘛！我们家隔壁那小子，也剃了光头说要当和尚，可结果呢？外头的小娘们都不知道勾搭了多少个！”
“什么正经和尚，分明就是个幌子，实则就是个下流胚子！”
“……”
议论声越来越刺耳，净渊面色平静，淡然处之。
姬明澈像是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亦或是压根没注意听。
净渊循着姬明澈的指点，在一处蒸糕摊子前停下。
木蒸笼掀开时，白汽裹着糯米与桂花的甜香扑面而来。
姬明澈立刻垂下小脑袋，鼻尖凑得极近，小手指着蒸笼里不同花色的糕点，继续指挥道。
“要那个粉粉的圆糕！还有带红枣的！”
不远处，吴畏却猛地顿住脚步，眼睛瞪得溜圆，紧紧盯着前方那道被驮在肩头的小身影。
那孩童粉雕玉琢的小模样，不正是小太子吗？
他身侧的锦衣卫见他僵在原地，眼神还直勾勾的跟丢了魂似的，不由撞了撞他的胳膊，疑惑道。
“发什么呆？还走不走了？”
吴畏这才回过神，哪还顾得上其他，丢下一句“有大事”，拔腿就往镇府司的方向奔。
小太子竟跟着净渊大师出宫逛夜市，这可是头等要紧的消息！
若是第一时间禀报给头儿，少说也能挣得二两赏银，这可都是他买小零嘴的零花钱！
他越想越兴奋，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大，几乎是飞跑着往前窜，只恨不能立刻长出一对翅膀，瞬间飞回镇府司邀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