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氏集团的声明并未能平息舆论的狂潮,反而像往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炸得更凶了。网络上,技术派网友开始自发深挖那些被匿名释放的资金往来证据,各种分析帖、关系图层出不穷,将季氏与林修文之间千丝万缕的灰色联系,剥茧抽丝般暴露在阳光下。“翠湖园”、“城西化工厂”这些沉寂多年的地名,也重新被提及,与季成刚的名字紧紧联系在一起,引发了更多关于旧日疑云的猜测。
季西风留在本市的人手监控到,季氏总部大楼气氛凝重,进出车辆频繁,显然正在紧急磋商。一些与季氏关系密切的合作伙伴和下游供应商,也开始变得态度暧昧,电话难以接通。
风暴眼正在向季氏转移。
宋晚站在“华晟”顶楼的指挥中心,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第一波攻击达到了预期效果,成功扰乱了季氏的阵脚,并将公众的注意力部分转移。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舆论可以制造压力,却无法完成最终的审判。
“准备第二波。”她对公关总监下令,声音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冰冷的决断,“放出‘翠湖园’审计疑云,重点渲染宋国诚当年的‘落马’与季氏获益之间的强烈关联,引导公众质疑当年的司法公正性。记住,措辞要留有余地,以‘寻求真相’为基调,不要直接攻击司法系统。”
“明白!”
第二波攻击如同精确制导的导弹,在已经沸腾的舆论场中,投下了一枚更具威力的炸弹。“冤案”、“陷害”、“官商勾结”这些敏感词汇开始大量出现,虽然核心证据(李国明证词、魏长明日记、录音)尚未公开,但强大的舆论暗示和逻辑推理,已经将矛头清晰地指向了季成刚。
季氏集团的股价开始了断崖式下跌,恐慌情绪蔓延。监管部门的调查重点,也明显开始向季氏倾斜。
就在这时,季西风接到了沈居安的紧急通讯。
“西风,有动静了。”沈居安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我们监控到,季董的私人飞机申请了今晚飞往新加坡的航线。同时,他几个主要的海外账户有异常的大额资金流动迹象。”
他想跑!
季西风眼神一凛。父亲果然不会坐以待毙,在舆论和法律的双重压力下,他选择了最直接也最懦弱的方式——逃离。
“能拦住吗?”季西风问,声音冷得像冰。
“民航层面我们可以施加压力,以‘配合调查’为由延迟起飞。但……如果他动用其他非正规渠道……”沈居安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以季成刚的能量和行事风格,绝不会只有一条退路。
“我知道了。”季西风挂断电话,立刻联系了宋晚。
“他可能要跑。”他言简意赅。
宋晚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果断回应:“不能让他离开国境。否则,所有的努力都可能前功尽弃。”
“我明白。”季西风沉声道,“是时候了。把最后的东西,交给该交给的人吧。”
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一击——包含李国明证词、魏长明日记原件扫描及录音的完整证据链,以及针对季成刚涉嫌谋杀(李秀兰)、重大责任事故(城西化工厂)的初步调查线索汇总。
这一次,接收对象不再是媒体,而是直接送达最高检、纪委以及公安部经侦局、刑侦局的指定举报渠道。这是一场正式的、不留退路的司法检举。
宋晚亲自监督了文件的加密和发送流程。当最后一个“发送成功”的提示框弹出时,她感觉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踉跄一步,扶住了冰冷的办公桌边缘。十年了,父亲,母亲,我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夕阳正在西沉,将天空染成一片壮烈而凄美的橘红色,仿佛在为某个时代的终结,献上最后的挽歌。
几乎在证据送达到位的同时,季西风安排在季氏老宅和集团总部附近的人传回了消息——几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这两个地方。一些穿着普通夹克、但气质冷峻的人迅速下车,进入了建筑内部。
夜幕,悄然降临。
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掩盖着底下涌动的暗流与即将到来的巨变。
季西风站在安全屋的窗边,接到了沈居安最后一个电话。
“进去了。”沈居安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带队的是上面直接派下来的人。”
季西风“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他没有开灯,任由自己沉浸在黑暗中,只有窗外远处的灯火,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想象着那个场景:父亲或许还在书房里,对着地图和电话做最后的安排,或许正准备走向他那架奢华的私人飞机……然后,门被推开,那些代表着国家机器与法律尊严的人出现在他面前,宣示身份,出示文件……
那个永远冷静、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脸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是震惊?是愤怒?还是……一如既往的、试图维持体面的冰冷?
季西风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沉重的、伴随着他整个成长岁月的脚步声,终于走到了终点。
审判,开始了。
而对于他和宋晚而言,一个时代结束了,另一个充满未知与挑战的时代,也即将揭开序幕。他们亲手释放的巨兽,在吞噬掉目标之后,又会将他们的命运,带向何方?
夜色深沉,审判的脚步声在看不见的地方回响,清晰,冰冷,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