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西风的手掌与冰冷的晶簇接触,意识却仿佛沉入了一片温暖而浩瀚的海洋。
没有语言,没有图像,只有纯粹的情绪与意念的洪流。他感受到了晶簇亘古的孤寂,如同一位沉睡的巨人,在黑暗中默默散发着光辉,维系着某种自然的平衡。他也感受到了那源自基地方向的、如同溃烂伤口般不断扩散的痛苦与狂怒——那是古老意识对于被钻探、被抽取、被污染最本能的排斥与反击。
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念,通过他这个“桥梁”,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碰撞。
季西风没有试图去评判或偏袒任何一方。他只是作为一个见证者,一个同样被卷入这场纷争的个体,将自己的经历与意志坦诚地展现:被迫卷入的无奈,失去至亲的痛楚,守护新生命的决心,以及对“影武者”那罔顾生命、亵渎自然行径的深深厌恶。
他传递出的,不是力量的对决,而是理解的请求。
时间在精神的层面被无限拉长。不知过了多久,那来自基地方向的、狂暴的精神风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过,虽然并未完全平息,但那毁灭性的冲击力却开始缓缓收敛。
笼罩在宋晚等人头上的、那令人崩溃的压迫感骤然减轻。他们大口喘息着,惊魂未定地看着站在晶簇前,仿佛与整个幽蓝世界融为一体的季西风。
湖泊对岸,基地上空的灯光不再疯狂闪烁,恢复了稳定的照明,但那种令人不安的嗡鸣声依旧低沉地存在着,如同受伤野兽的警告性低吼。
晶簇散发出的光芒稳定了下来,不再继续黯淡,但也没有恢复到此前的巅峰状态。它似乎认可了季西风作为沟通的媒介,将那古老意识的敌意暂时隔绝在外,为主角团提供了一个脆弱的安全区。
季西风缓缓睁开了眼睛,手掌从晶簇上移开。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明和深邃。他转过身,看向担忧地望着他的同伴们。
“暂时……安全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精神过度消耗后的疲惫,但语气却异常肯定,“它……那个古老的存在,理解了我们的立场。它知道我们不是‘影武者’的一员。”
“它到底是什么?”沈居安急切地问道,科学家的好奇心甚至暂时压过了恐惧。
“很难形容,”季西风微微摇头,试图寻找合适的词语,“它不是我们理解的任何一种生命形式。更像是一种……由这座庞大矿脉本身孕育出的、守护此地的集体意志。‘影武者’的开采和那些失败的实验,严重伤害并激怒了它。”
他的目光投向对岸那片沉寂下来的基地:“它现在将主要的敌意锁定在基地那边。我们这里,因为‘她’,”他看了一眼宋晚怀中的婴儿,“以及我体内同源的力量,被它暂时视为……需要保护的‘幼崽’或者说‘同族’。”
这个解释让众人稍微松了口气,但心情依旧沉重。他们只是暂时获得了庇护,并非真正安全。那个古老意识如同悬顶之剑,而湖对岸的敌人也并未离开。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宋晚问道,她怀中的婴儿似乎因为外界压力的减轻而再次陷入安睡,小脸恬静。经历了刚才生死与共的一幕,她看向季西风的眼神中,之前的尖锐冰霜已然融化,只剩下深切的忧虑与一种难以言明的依赖。
季西风的目光扫过周围的环境。他们此刻位于湖泊中央,被晶簇的能量光带托举着,距离两岸都有相当一段距离。晶簇的主体如同一个小岛,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晶体。
“我们离不开这里,至少暂时不能。”季西风冷静地分析,“对岸是敌人,下游可能也有埋伏。这晶簇的能量场是我们唯一的屏障。我们需要利用这段时间,恢复体力,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看向晶簇,“尝试从它那里,获取更多信息。”
“信息?”阿永疑惑。
“关于‘种子’的真正起源,关于‘影武者’在这里的真正目的,以及……如何彻底解决我们身上问题的可能方法。”季西风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这座矿脉,这个古老意识,就是活着的史书和数据库!”
沈居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重新燃起兴奋的光芒:“没错!如果能与它建立更稳定的沟通,我们或许能揭开所有谜底!”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在这座由能量构筑的“孤岛”上安顿下来。晶簇似乎能理解他们的需求,一些能量光带轻柔地将他们送到晶簇主体上一处相对平坦、由巨大晶体平台构成的区域。
季西风成为团队与晶簇意识沟通的核心。他不再需要时刻用手接触,只需静坐冥想,便能感受到那浩瀚而古老的意念波动。他像一个笨拙的学徒,努力解读着那些非语言的、庞杂的信息流。
他断断续续地获得了一些碎片化的信息:
· 关于矿脉: 这是一种极其古老的特殊能量结晶,蕴含着生命起源与进化的部分密码。“种子”能量,是这种结晶高度提纯和活化后的产物。
· 关于“影武者”: 他们在此地的活动远比想象的更久,并非简单的开采,而是在进行某种危险的“嫁接”和“催化”实验,试图强行创造出受他们控制的、强大的生物兵器,甚至……更可怕的东西。那个畸变体,只是无数失败品中的一个。
· 关于古老意识的愤怒: 它憎恶一切强行扭曲自然法则的行为。“影武者”的实验不仅消耗它的能量,更是在污染这片纯净之地,如同向清泉中倾倒毒药。
这些信息让众人不寒而栗。
宋晚则更多地承担起照顾婴儿的责任。在这与世隔绝的能量环境中,她与这个孩子之间的纽带日益加深。那种源于血脉(尽管并非她所生)和共同经历危难而产生的情感,渐渐取代了最初的震惊与排斥。她开始真正地将她视作一个需要保护的、无辜的生命,而不仅仅是季西风罪孽的证明。
阿永和沈居安则负责警戒和探索这片小小的晶体平台,同时利用找到的、能量更充沛的小型晶体,进一步稳定季西风和婴儿的状态。
然而,平静只是暂时的。
几天后(他们只能通过身体的生物钟和疲惫感来判断时间),季西风在一次深度沟通后,脸色凝重地睁开了眼睛。
“它告诉我……‘影武者’并没有放弃。”他沉声说道,“他们在调集更强的力量,一种……专门用于对抗和‘安抚’它这种存在的设备。而且……”
他顿了顿,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它说,在这片矿脉的更深处,靠近地心热源的地方,存在着一个‘核心’。那里蕴含着最初、最纯净的‘源初之种’的能量。如果能到达那里,或许……或许能找到逆转‘种子’融合,或者彻底净化‘影武者’污染的方法。”
新的目标出现了——矿脉核心,源初之种!
但通往核心的道路,必然充满未知的危险,而且,“影武者”的行动也迫在眉睫。
是继续留在这个逐渐变得不安全的庇护所,还是冒险深入矿脉,寻找那渺茫的终极答案?
意识的低语,带来了希望,也带来了更艰难的抉择。脆弱的平衡,即将被再次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