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锋芒既露,棋局新立
梅香苑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皇后沉稳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暂时稳住了即将倾覆的舟楫。宫女和内侍们训练有素地将昏迷不醒、裹在银狐裘斗篷里的柳依依迅速抬了下去,太医紧随其后。破碎的“琉璃翠”舞衣碎片也被悄然收拾干净,只留下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一丝甜腻而诡异的余香,以及满地狼藉般的震惊。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依旧立于场中的紫衣女子身上。苏云昭微微垂眸,姿态恭谨,仿佛刚才那电光火石间展露的惊人身手与决断,只是众人的幻觉。然而,她挺直的脊背和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冰雪般的沉静,却无声地宣告着一切的真实。
林贵妃的脸色由最初的震惊转为铁青,又由铁青强自压抑成一种难看的平静。她精心布置的杀局,非但没有将苏云昭拖入泥沼,反而成了对方展示实力、赢得皇后(甚至可能是皇帝)瞩目的舞台!那迅捷如豹的身手,那精准利落的点穴手法……这绝不是一个普通闺阁女子所能拥有!苏云昭,她到底是谁?!林贵妃心中惊疑不定,那股噬骨的恨意却因此而更加炽烈,几乎要灼穿她的五脏六腑。
夜玄宸站在不远处,深邃的目光如同最幽深的寒潭,牢牢锁在苏云昭身上。他心中的震撼,远比在场任何人都要强烈。他早知道她不简单,却没想到,她隐藏得如此之深!那份身手,绝非一朝一夕可以练就,更非寻常武功能及。她入府前的所有资料,都显示她只是个怯懦无才的普通官家小姐……是资料有误,还是她……另有机缘?无数疑问在他心中盘旋,让他看向苏云昭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审视与探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忌惮的情绪。
皇后缓缓端起手边的茶杯,指尖微不可察地有些发颤。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目光再次落在苏云昭身上时,已恢复了往日的雍容端庄,只是那眼底深处,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苏侧妃,”皇后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你方才说,柳美人是突发急症?”
苏云昭抬眸,迎上皇后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坦然:“回娘娘,妾身不通医术,不敢妄断。只是观柳美人方才情状,面色潮红,神智昏乱,力大无穷,与寻常癫狂之症或有相似。妾身唯恐其惊扰凤驾,酿成大错,故而冒昧出手。”她依旧咬定“急症”,言辞谨慎,既不攀扯药物,也不提及任何阴谋,将皮球又踢了回去,同时也点明了自己出手是为了维护皇室体面。
皇后深深地看着她,似乎想从她平静无波的面容下看出些什么。半晌,她才微微颔首:“嗯,你考虑得周全。今日之事,多亏了你反应及时。”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柳氏突发恶疾,扰了诸位雅兴,今日小宴便到此为止吧。诸位都散了吧。”
皇后一锤定音,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画上了一个暂时的句号。众人心中虽各有猜测,却无人敢再多言,纷纷起身行礼告退。只是离开时,那些投向苏云昭的目光,已与来时截然不同。惊惧、好奇、审视、甚至是一丝隐隐的讨好……取代了之前的轻视与嫉妒。
苏云昭扶着夏竹的手,随着人流缓缓向外走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道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目光——来自林贵妃。她也知道,夜玄宸那探究的视线,一直未曾离开。
刚走出梅香苑不远,一名小内侍便悄无声息地凑近,低声道:“苏侧妃,皇后娘娘请您留步,移步凤仪宫一叙。”
该来的,终究来了。苏云昭心中并无意外。她在皇后面前展露了非同寻常的能力,皇后于情于理,都不可能不过问。
她示意夏竹在原地等候,自己跟着那名内侍,转向通往皇后寝宫的道路。
凤仪宫内,熏香袅袅,陈设典雅华贵,却透着一股不同于慈宁宫的、属于中宫皇后的威仪与沉静。
皇后已换下见客的华服,穿着一身较为家常的明黄色常服,坐在暖榻上,手中捻着一串碧玉念珠。见到苏云昭进来,她挥退了左右宫人。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苏云昭依礼参拜。
“起来吧,坐下说话。”皇后语气温和,指了指下首的绣墩。
“谢娘娘。”苏云昭谢恩落座,姿态恭谨,却不显卑微。
皇后打量着眼前这个不过二八年华的女子,容貌绝丽,气质清冷,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却又仿佛蕴藏着深潭,让人看不透。想到方才她在梅苑那雷霆般的手段,皇后心中不禁感叹。
“云昭,”皇后唤了她的名字,语气带着一丝长辈般的关切,“今日之事,吓着你了吧?”
“回娘娘,事发突然,确有些心惊。但维护宫规体统,是臣妾本分,不敢言怕。”苏云昭回答得滴水不漏。
皇后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若非你及时制止,今日之事恐难以收场。”她话锋微转,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只是……本宫竟不知,你还有如此身手?”
重点来了。苏云昭心中早有准备,她抬起眼眸,目光坦诚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黯然:“不敢隐瞒娘娘。臣妾幼时体弱多病,家父忧心,曾重金聘请一位游方道人在府中小住,传授了一些强身健体、防身自保的粗浅吐纳法门和点穴技巧。道人言此乃养生之术,非是武功。臣妾多年来只是依言练习,从未想过能有施展之日。今日情急,福至心灵,方想起运用,侥幸成功,实在惶恐。”
她将一切都推给了虚无缥缈的“游方道人”和“养生之术”,既解释了身手的来源,又淡化了其攻击性,更符合她“体弱”的过往形象。
皇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又带着几分不信。游方道人?养生之术?那等精准利落的手法,岂是粗浅法门?但她见苏云昭神色坦然,并无闪烁,也知道再问下去恐怕也问不出什么,反而显得自己咄咄逼人。
“原来如此。”皇后不再深究,转而道,“无论如何,你今日有功。本宫会记在心里。”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提点,“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今日展露锋芒,虽是不得已,却也必将引人注目,日后在王府,在京城,需更加谨言慎行,步步为营。”
这话,与太后之前的告诫如出一辙,却更多了一份中宫皇后对局势的洞察。
“臣妾谨记娘娘教诲,定当时刻自省,不敢有忘。”苏云昭恭声应道。她知道,皇后这番话,既是提醒,也是一种无形的接纳和某种程度上的……投资。
又说了几句闲话,皇后便让苏云昭退下了。
走出凤仪宫,冬日午后的阳光带着一丝暖意,却照不进苏云昭心底的冷然。她知道,从今日起,她再也无法隐藏于幕后。她的名字,她的“不凡”,必将成为这京城权力棋盘上,一个无法被忽视的新变量。
林贵妃不会罢休,夜玄宸会更加警惕,其他各方势力也会开始关注她。
而这,正是她想要的。唯有站在明处,才能更好地看清暗处的敌人,也才能……更好地落子。
棋局,已然新立。而她,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第二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