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恭敬将人引入厅堂。
程央宁福身道：“央宁见过夫人，夫人安好。”
侯夫人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力道有些紧，脸上挤出笑容。
“好孩子，快别多礼。”
她拉人坐在身边，目光殷切地上下打量着她，嘴里说着关切的话：“近日府中一切可还安好？”
程央宁瞧着她泛红的眼圈，心知必有要事，任由她拉着，轻声应道：“劳夫人挂心，一切都好。”
寒暄几句后，侯夫人几次欲言又止，神色间满是挣扎。
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踏入自家儿子的寝院，于礼不合，她实在难以启齿。
可一想到川儿，她又煎熬。
程央宁见状，主动道：“夫人若有话，不妨直说。央宁虽年幼识浅，但若能帮得上忙，定不推辞。”
侯夫人闻言，眼眶又是一红：“不瞒你说，前几日，川儿行事莽撞，顶撞了他父亲，惹得侯爷动了家法，卧榻不起，一直昏昏沉沉的，叫人看着心焦……”
动家法？
怪不得这几日没见洛祈川。
能惹忠义侯动用家法，显然是洛祈川又闯下了大祸。侯夫人专门邀她前来，说明那件事与她有关。
洛祈川的性子她了解，这几日能做出什么事，心中已经有了谱。
程央宁收回思绪：“我平日闲暇时，也曾翻阅过几本医书，略通一些调理之法。 若夫人不嫌弃，我想去看看，或许能帮上些忙。”
她不会什么医术。
但会扇巴掌。
侯夫人眼中欣喜，一点都没谦让，起身将人往洛祈川的院子里引。
到了院门口，她脚步微顿。
“你瞧我，真是急糊涂了。”
“刚才光顾着领你过来，竟忘了厨房里还守着川儿的药，得亲自去看看火候。你先进去瞧瞧他，我稍后便来。”
她心知肚明，程央宁刚才那般说，不过是全她颜面，也是为了维护自身清誉。
她若在场，两个孩子难免拘束，反而不美。
程央宁颔首：“夫人请自便。”
侯夫人又殷切唤来院中小厮，安排妥当后，这才转身离开。
小厮一瞧见她，好似见到了活菩萨，连忙将人引入屋内。
屋子宽敞，满是化不开的药味。南窗开着，吹不散满室的沉郁病气。
靠墙的多宝格上，零零散散摆满了木雕小人，形态各异，雕工粗糙不堪，透着一股笨拙的丑萌感。
小厮见状，不好意思道：“让小姐见笑了，这些都是小侯爷亲自雕刻的。”
“小侯爷手笨，静不下心，刻坏了好多木头，才勉强成了这些。”
“小侯爷还常嘀咕，说这手艺差太远了，拿不出手，等日后练好了，再挑个最好的送给您。”
程央宁扫过角落一堆废弃的木料，淡淡评价了一句：“确实拿不出手。”
小厮被她直白的话噎了下，讪讪道：“小姐这边请，小侯爷在里间歇着。”
绕过屏风，来到内间榻前。
只见洛祈川正趴在床榻上，脸朝外，脸色苍白，剑眉蹙着。
身上穿着雪白里衣，后背衣料被血渍浸透，看上去触目惊心。
平日里那双总是带着不羁笑意的眸子紧闭着，敛去所有张扬跳脱，透着几分脆弱的乖顺。
他这般模样，胳膊还紧紧揽着兔笼。两只毛茸茸的灰兔被惊动，鼻子轻轻抽动了几下。
小厮弯下腰，试图再次将兔笼拿走，一抽动，榻上人便蹙眉。
小厮无奈，只得凑近他耳边，稍稍提高了些声音，唤道：“小侯爷，程四小姐来看您了。这回是真的，小的没骗您。”
榻上人长睫动了动，从喉咙溢出模糊的呓语，让人听不清。
小厮无果，搬来绣墩放在榻边：“小姐也看到了，小侯爷抱着兔笼不撒手，喂水喂药都碍事，小的实在没法子……”
“小侯爷背上伤得太重，天气又热，伤口红肿发烫，这才导致高热不退。这几日灌进去的汤药全都吐了出来，侯爷和夫人什么法子都试过。”
程央宁坐在绣墩上。
“你去将煎好的汤药取来。”
小厮如同得了救命符，匆匆退了出去，细心从外面将房门虚掩上。
屋子里安静下来。
只剩下粗沉的鼻息。
她的目光落在兔笼上，伸手试了试，发现被攥得极紧，根本取不出来。
她握住放在兔笼上的手，肌肤灼人，唤了他几声。
榻上人脸色潮红，在高热中挣扎。听到熟悉的声音，睫毛颤动了几下。
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细缝。
又无力合上。
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抗拒：“不喝，走开……”
程央宁捏他脸，软热软热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你可真是一点都不乖，再不肯喝药，等脑子烧傻了，我便真不要你了。”
话音刚落，榻上人突然松开兔笼，一把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按。
他无意识地用脸颊蹭着她手心，喉间溢出委屈的呜咽，手指收得极紧。
她试图抽回，却被攥得紧。
看着他依赖的模样，挑眉低语：“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借病占我便宜呢？”
见他依旧不松手，她将兔笼放在地上，凑近他耳边，带着几分威胁：“再不放手，信不信我扣你眼珠子？”
生了病，力道还这么大。
真是一点也不安生。
小厮端着药碗，轻手轻脚推门进来，正巧听见后半句，吓得手一抖，药汁险些洒出来。
“小姐恕罪，小侯爷烧糊涂了，绝非有意冒犯您。”
许是威胁起到了作用，手背上的力道松了些，程央宁抽出手，道：“他昏迷得沉，这样喂药，怕是喂多少吐多少。”
小厮一脸为难，正不知如何是好，瞧见身边少女抬起手，接连在自家主子脸上拍打。
清脆声响在屋子里格外清晰。
小厮听得心惊肉跳，冷汗都冒出来了。
整个上京谁不知道，他家小侯爷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性子桀骜不驯，平日里都没人敢当面说一句闲话。
可现在，竟有人趁小侯爷昏迷，把他的脸给扇红了。
小厮吓得腿软，刚要劝阻，瞧见榻上人睫毛动了动，尝试几番后，睁开了双眼。
眸子迷离盯着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