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沈嫣失眠了。
慕容芷最后那句“或许……可以试着相信身边的人？比如……我？”
如同魔咒，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个字的重量都清晰可感，敲打着她紧闭的心门。
她辗转反侧，眼前浮现的是慕容芷温柔却坚定的眼眸，是那无声的守护（那个旧布娃娃），是每一次恰到好处的关怀，是药田晨光下那令人心悸的触碰……
逃避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慕容芷看透了她，包容了他，甚至以一种近乎笨拙却无比真诚的方式，守护着她最深的秘密。
而她，却因为自己的恐惧和别扭，一次次地将这份温柔推开。
（我在怕什么？）
（怕身份暴露？她早就知道了。）
（怕这份感情是假的？可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在诉说着真心。）
（怕自己无法回应？但……心动的感觉，是真的。）
那个直男灵魂在深处发出最后的呐喊：（可是她是美女啊！还是自己的暗恋对象!对你又这么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最终，在天快亮的时候，沈嫣望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罢了。）
（试试……就试试吧。）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压在心口许久的大石仿佛骤然移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和隐隐的期待油然而生。
第二天，她罕见地没有一大早就扎进丹房，而是仔细梳理了一番，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弟子服——甚至下意识地选了那件料子最好、颜色最衬肤色的。
当她推开房门，看到慕容芷如同过去许多天一样，提着食盒准时出现在她的小院外时，心情已然不同。
慕容芷看到她，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个时间出现在门口。
她依旧微笑着上前：“师妹今日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
沈嫣没有像往常那样避开她的目光，而是抬眼迎了上去，脸上也露出一个稍显局促却真诚的笑容：
“嗯，睡得好些了。师姐又给我们带好吃的了？”
她主动接过了食盒，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慕容芷的手，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缩回，反而轻轻握了一下食盒的提手，感受到对方指尖微凉的触感，心跳加快，却没有退缩。
慕容芷显然察觉到了她这细微的变化，眸光微微闪动，那温柔的笑意更深了些，仿佛冰雪初融后第一缕温暖的阳光：
“嗯，试着做了些新花样的灵粥，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口味。”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停留得更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微甜的张力。
站在一旁的云朵朵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今天似乎格外“和谐”的师尊和慕容师姐，虽然不太明白，但也觉得气氛很好，开心地扒着食盒边缘：“好香呀！”
用早膳时，沈嫣不再像之前那样埋头苦吃或心不在焉，她会主动给慕容芷盛粥，会自然地接上她关于药草或丹方的话题，甚至偶尔还会说一两句无伤大雅的玩笑。
慕容芷从善如流地回应着，眼神始终温柔地落在她身上，那目光里除了以往的包容，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欣喜和光亮。
一切似乎都没变，但一切又都不同了。那层无形的隔阂被悄然撤去，一种崭新的、带着试探与期待的亲近感正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
早膳后，朵朵跑出去玩，小院里又只剩下她们两人。
阳光正好，洒在院中的古树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慕容芷没有立刻离开，她看着沈嫣，忽然轻声问道：
“方才见师妹发髻似乎有些松了，可是昨日忙碌未曾好好梳理？”她的语气自然，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沈嫣下意识地摸了摸头发，确实因为早起有些匆忙，发簪插得不太牢靠，几缕碎发已经滑落到了颈边。
“呃……是有点。”她有些不好意思。
慕容芷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把精致的木梳，梳柄温润，看得出是常用之物。
她看着沈嫣，眼神柔和带着一丝期待：“若是师妹不嫌弃，我帮你重新梳理一下可好？”
这个请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显亲密。梳发，在任何语境下，都带着非同一般的亲昵意味。
沈嫣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脸颊瞬间染上薄红。
若是以前，她定会找借口拒绝。
但此刻，她看着慕容芷那双盛着温柔光晕的眼眸，想到自己刚刚下定的决心，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那，有劳师姐了。”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明显的羞涩，却没有退缩。
慕容芷眼底的笑意瞬间漾开，如同春风吹皱一池春水。她走上前，示意沈嫣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沈嫣依言坐下，背对着慕容芷，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几乎能听到自己的血液流动的声音。
她能感觉到慕容芷的气息靠近，带着那缕熟悉的清雅馨香。
慕容芷的动作极其轻柔，她先是小心地取下了沈嫣发间那支略显松垮的玉簪。
霎时间，如墨的青丝披散下来，垂落在沈嫣的肩背。
慕容芷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指尖偶尔不经意地触碰到她的脖颈或耳廓，带来一阵阵细微的、令人战栗的酥麻感。
沈嫣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绷紧，呼吸都放轻了。
属于直男灵魂的那部分在尖叫着“慕容姐在给你梳头！”，而属于现世的、女性的身体却诚实地反应着这种亲昵带来的羞涩与悸动。
慕容芷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紧张，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缓慢，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她用木梳细细地将每一缕发丝梳理通顺，动作专注而耐心。
“师妹的发质很好。”慕容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轻柔得如同叹息，气息拂过沈嫣的耳畔。
沈嫣的脸更红了，低低地“嗯”了一声，根本不敢回头。
空气中只剩下木梳划过发丝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人之间那无声流淌的、越来越浓稠的暧昧气息。
慕容芷并没有梳什么复杂的发髻，只是将她柔顺的长发重新拢起，挽了一个简单却清爽利落的发式，然后用那支玉簪稳稳固定住。
整个过程其实很快，但对沈嫣而言，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每一秒都充满了令人心跳加速的感官刺激和心理冲击。
“好了。”慕容芷最后轻轻抚平她鬓边一丝不存在的碎发，柔声说道。
沈嫣几乎是立刻就从石凳上弹了起来，转过身，脸上红晕未消，眼神飘忽，根本不敢看慕容芷的眼睛，只是胡乱地道谢：“多、多谢师姐……”
慕容芷看着她这副羞窘得手足无措的模样，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并没有步步紧逼，只是温柔地将木梳收回袖中，轻声道：“举手之劳。师妹这样很好看。”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沈嫣新梳好的发髻上，也洒在她泛着红晕的侧脸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慕容芷静静地看了她几秒，才柔声道：“那我先回去了。”
“嗯……师姐慢走。”沈嫣依旧低着头。
慕容芷转身离去，脚步似乎比往常更轻快几分。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沈嫣才缓缓抬起头，抬手轻轻碰了碰脑后那个被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
发丝间似乎还残留着那人指尖的温柔触感和木梳的淡淡馨香。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羞涩、甜蜜与悸动的复杂情绪充盈着她的心扉。
心结并未完全解开，前路依旧迷茫。
但这一刻，阳光正好，清风拂面。
那扇一直紧闭的心门，终于向着那个温柔而坚定的人，推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而门外的光，已经迫不及待地倾泻了进来，温暖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