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主楼的客厅只亮着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线下，季珩坐在沙发上，指尖攥着抱枕的边角，指腹磨得布料发皱。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他心上，拉长了等待的煎熬。
苏漾推门进来时，带着一身夜露的凉意，看到客厅里的身影，愣了一下：“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在等我吗？”
“嗯。”季珩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起身时动作微微僵硬，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复杂的情绪。
有想念，有嫉妒，还有一丝不敢言说的恐慌。
苏漾换鞋的动作顿了顿。
从小母亲离开，父亲冷漠，她早已习惯了独自晚归，从未有人这样亮着灯等她。
林嘉薇和沈舟是真心待她的朋友，却终究替代不了家人的牵挂。
而季珩此刻的等待，像一束暖光，猝不及防地照进她心里，熨帖了那些深藏的孤寂。
她主动走上前，张开手臂抱住季珩，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声音带着点疲惫后的柔软：“我回来了，我们一起去休息吧。”
季珩的身体瞬间绷紧，手臂僵硬地环住她。
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熟悉的栀子花香，可他却不敢沉溺。
他想起白天司机发来的照片，她握着沈舟手腕的样子，想起他们亲昵的拥抱，心里的刺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固执地认为，苏漾此刻的主动与热情，不过是对他的补偿。
补偿她和别的男人约会后的愧疚，补偿她心里没有他的亏欠。
两人一起去了浴室，温热的水流漫过肌肤，季珩的吻如期而至，带着比往常更重的力道，像是在宣泄，又像是在确认。
苏漾闭着眼，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回应着他的亲密。
这份回应里满是真心的感动，却被季珩曲解成了心虚的讨好。
洗完澡躺在床上，季珩紧紧抱着苏漾，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呼吸灼热地喷在她的头皮上。
他一遍遍地自我安慰：至少此时此刻，她在他怀里，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可心里的不安像野草，怎么也压制不住，整夜都在半梦半醒间煎熬。
隔天傍晚，温景然家的露台再次聚起三人。
炭火依旧噼啪作响，烤串的香气却驱散不了季珩周身的低气压。
“你是说，她和那个叫沈舟的男人约会，聊天记录亲密到无话不谈，见面还又抱又牵手？”温景然手里的烤串差点掉在地上，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季珩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啤酒罐，脸色苍白：“司机都拍下来了。”
“不是我说，季珩，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温景然放下烤串，语气陡然拔高，“你好好的为什么偷看人家手机？为什么还派人跟踪？”
季珩猛地抬头，眼底满是红血丝，声音带着点压抑的怒火：“你的重点是这个？我现在快疯了，你却在说我不该看她手机？”
“当然是重点！”温景然毫不退让，“你没听过吗？感情里最忌讳的就是偷偷摸摸。不提前回家，不查手机，不跟踪。你要是不看她手机，现在还能开开心心地和她在一起，哪用得着天天憋着痛苦，忍得像个受气包？”
季珩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胸腔里的怒火和委屈交织在一起，几乎要炸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温景然的语气直白得残忍，“兄弟，你头上快绿了！那个沈舟明显才是她的真爱，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你不过是个提供资源、给她铺路的工具人罢了！她不愿意和你结婚，却和别的男人亲密无间，这还不够明显吗？”
“少说两句！”顾晏辰连忙拉住温景然，给了他一个眼神，转头看向季珩，语气放缓，“说不定这里面有什么误会，沈舟可能只是她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你们不如坦诚沟通一次，把话说开了，误会自然就解开了。”
季珩沉默着，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沟通？
他怎么敢？
他怕自己一开口质问，苏漾就会觉得厌烦，就会顺势提出分手，彻底从他身边离开。
他太害怕失去了，哪怕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他也愿意忍。
“我不敢问。”季珩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带着点绝望的脆弱，“万一她真的想分手，怎么办？”
聚会不欢而散。
季珩回到庄园，翻出了温景然提到的那部台湾电视剧——《我可能不会爱你》。
屏幕亮起，他看着剧里的程又青和丁立威，看着丁立威一次次求婚，程又青却始终不肯答应；
看着程又青和十年好友李大仁无话不谈，亲密无间，哪怕各自谈恋爱，也始终把对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季珩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像坠入了冰窖。
他完完全全代入了自己。
他是丁立威，满腔热情地付出，却始终得不到对方的真心；
苏漾是程又青，心里藏着一个无法替代的“李大仁”（沈舟），对他的求婚敷衍回避，却和“李大仁”分享所有喜怒哀乐；
而沈舟，就是那个占据了苏漾心底最深处位置的“李大仁”。
他没耐心看完整部剧，手指飞快地快进，直接拉到最后一集。
当看到程又青最终选择了李大仁，两人走到一起时，季珩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刺穿，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不答应求婚，真的是因为不够爱；
原来，和别的男人保持着超越朋友的亲密，真的是因为心里装着别人。
他关掉电视，客厅里一片漆黑。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映在他苍白的脸上，眼底满是绝望的凉意，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沙发上。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苏漾回来了。
“陈默说你下午没去公司，管家说你看了一下午电视。”苏漾换了鞋走进客厅，按下灯光开关，暖黄的光线照亮了季珩落寞的身影，她笑着走过去，“什么电视这么好看，让我们季总都旷工了？”
季珩缓缓抬头，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脸色苍白得吓人。
他看着苏漾脸上轻松的笑容，心里的钝痛越来越重。
他决定试探一下，哪怕结果会让他崩溃，他也想知道答案。
“我看的是《我可能不会爱你》。”季珩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嗯？这部剧我看过！”苏漾眼睛弯了弯，语气带着点怀念，“里面的程又青我还挺喜欢的，独立又清醒，对待感情不将就，很有自己的想法。”
苏漾的话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季珩的心脏，让他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
她喜欢程又青，是因为把自己代入了程又青吧？
代入了那个心里装着别人、对追求者的求婚敷衍回避的程又青。
苏漾终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皱起眉头：“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季珩看着她，眼底的情绪翻江倒海，有委屈，有痛苦，有绝望，还有一丝最后的挣扎。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样子：“苏漾，你说，程又青一开始为什么不答应丁立威的求婚？”
苏漾愣了一下，没想太多，如实回答：“因为不够爱吧。”
她顿了顿，语气认真地分析，“程又青只是暂时被丁立威的热情和浪漫迷了眼，心里其实一直没放下李大仁，也没看清自己对丁立威的感情根本不是爱，只是感动和依赖。所以不管丁立威怎么求婚，她都没办法答应。”
“不够爱……”季珩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眼底的光彻底熄灭了。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不答应求婚是因为不够爱，知道感动和依赖不等于爱。
她这么说，就是在告诉他，她对他的感情，也只是感动和依赖，从来都不是爱。
一直以来的隐忍、不安、自我安慰，在这一刻全部崩塌。
季珩的眼眶瞬间红了，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手上，带着灼人的温度。
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如此失态过。
在商场上杀伐果断、从不轻易流露情绪的季珩，此刻蜷缩在沙发上，肩膀微微颤抖，无声地流泪。
他怕苏看到自己的脆弱，怕她会更加轻视自己，只能死死咬着嘴唇，压抑着想要哭出声的冲动，可身体的颤抖却暴露了他所有的痛苦。
苏漾被他突如其来的泪水吓住了，脸上的疑惑更深：“季珩？你怎么哭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她伸手想去碰他的脸颊，却被季珩下意识地躲开了。
他现在太脆弱了，经不起任何触碰，生怕一碰，心里的堤坝就会彻底决堤，再也无法收拾。
季珩低着头，长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脸，只听到他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声音：“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丁立威很可怜……”
他不敢说，他觉得自己比丁立威更可怜。
丁立威最后还能潇洒离开，可他，连离开的勇气都没有。
哪怕知道自己只是个替代品，只是个工具人，他也舍不得放手。
苏漾看着他颤抖的背影，心里满是不解和莫名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