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卧室里只剩下彼此温热的呼吸。
季珩抱着苏漾，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胸腔里满是踏实的暖意。
这是他恢复记忆后最安稳的时刻，她的身体贴着他的，发间的栀子香绕着他的鼻尖，没有顾晏辰的打扰，没有“失忆的自己”的阴影，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亲密。
就在他快要睡着时，苏漾突然轻轻唤了声：“季珩。”
这声“季珩”落进耳里，像根软刺轻轻蹭过季珩的心尖，不重，却让他瞬间僵了半秒。
连呼吸都慢了半拍，胸腔里那股熟悉的酸涩又悄悄漫上来。
她这声唤，是叫此刻抱着她、藏着满肚子秘密的自己？
还是叫那个不用装温顺、不用怕露破绽，就能让她安心靠着睡的“失忆季珩”？
可他还是压下疑虑，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我在。”
“等番茄心理的发布会结束，我们去琉璃岛好不好？”苏漾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
季珩的眼底瞬间亮了起来，连抱着她的手臂都不自觉收紧了些。
琉璃岛是他们的定情地，是他第一次把自己彻底交给她的地方，她主动提起，是不是意味着她心里也记着过去的他们？
是不是她对“失忆的自己”的依赖，并没有那么深？
“好啊，”他的声音里藏不住喜悦，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腰侧，
“我们可以再去看看那棵椰子树，上次你说它长得比以前高了。”
“嗯，”苏漾应了一声，又慢悠悠地补充，
“到时候我要穿第一次在海岛穿的那条宝蓝色裙子，你还记得吗？”
季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心里的喜悦像被泼了点冷水。
他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起来，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清晰的画面。
苏漾第一次在琉璃岛穿的，根本不是宝蓝色裙子，而是一件墨绿色的襦裙，领口绣着细碎的银线兰花，裙摆是轻盈的纱质。
当时她一出现在病房，风把裙摆吹得轻轻飘起，阳光落在裙子上，好看得让他移不开眼。
她怎么会记错？
是时间太久记混了，还是根本没把这个细节放在心上？
季珩的指尖顿在她的腰侧，心里又酸又涩。
他想起这半年“失忆的自己”陪她的日子。
每天给她煮豆浆，陪她骑马，看她整理摄影作品，那些平淡的日常，是不是已经盖过了他们曾经的热烈？
她现在喜欢的，到底是那个温顺黏人、不用让她想起过去的“失忆季珩”，还是那个曾经让她受伤、却满心都是她的自己？
他想问“你是不是记错了，明明是绿色的裙子”，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不能问，一问就会暴露自己恢复记忆的秘密，万一她追问起来，他该怎么解释？
解释自己装失忆，解释自己在跟“另一个自己”较劲？
季珩看着苏漾“熟睡”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呼吸平稳得像真的睡熟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把她往怀里又带了带，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心里满是失落。
就算她忘了细节，只要她还愿意和他去海岛，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就够了。
至少现在，她是他的。
第二天上午，苏漾直接去了温氏私人医院。
温景然看到她时，手里的病历本差点掉在地上，眼神飘来飘去，半天没敢开口，显然是心里有鬼。
“温院长，”苏漾坐在他对面，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知道季珩已经恢复记忆了。他为什么瞒着我？你又为什么帮他瞒？”
温景然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知道瞒不住了，只能苦笑着挠了挠头：“他不是故意瞒你，是他自己钻了牛角尖。”
“牛角尖？”苏漾挑眉。
“他恢复记忆后，记得他以前对你的控制欲，你提离婚，但是忘记了他失忆这半年陪你的日子。”温景然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
“所以他不承认失忆的那个‘季珩’是自己，还嫉妒那个‘自己’得到了你的依赖，怕你喜欢那个温顺的他，不喜欢以前那个强势的他。所以他就装失忆，想等你慢慢淡忘我那个‘自己’，再坦白恢复记忆的事，让你心里只装着他一个人。”
苏漾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抽了抽，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好笑。
原来季珩这段时间的反常，一会儿“柳下惠”，一会儿抗拒被叫名字，都是在跟自己较劲？
甚至还嫉妒“另一个自己”！
“我知道了。”苏漾点了点头，起身准备走，又回头补充，
“别告诉他我来找过你，不过你要是实在想告诉他，也无所谓。”
温景然看着她的背影，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不掺和。
这夫妻俩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免得他夹在中间，既得罪季珩，又惹苏漾不高兴。
苏漾走在医院的走廊里，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想起季珩那些幼稚的小心思。
怕她叫的是另一个自己，偷偷拿走她的内衣，看到顾晏辰时眼底藏不住的醋意，心里忍不住觉得好笑，还有点莫名的得意。
她从小就缺爱，母亲早早离开，父亲又忙于事业总是疏忽她，从来没人像季珩这样，把她当成全世界的中心。
季珩那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虽然有时让她觉得窒息，却让她真切地感受到“被在乎”。
他会因为她和别的男人说话而吃醋，会因为怕失去她而装失忆，会把他们相处的细节记得清清楚楚。
她需要这种强烈的爱，来填补童年的空缺；
但她也需要一点自由，不用被牢牢束缚。
只要季珩愿意稍微收收控制欲，她愿意留在他身边，陪他把那些拧巴的过去，都变成以后的安稳。
苏漾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季珩发来的消息：“中午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准备。”
她笑着回了句“麻辣水煮鱼”，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等番茄心理的发布会结束，去琉璃岛的时候，她会亲手戳破他的秘密，看看这个跟自己较劲的男人，会是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