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阳的夜被倒春寒裹得严实,墨蓝色的天幕上没半点星光,只有西城门的灯笼在风里晃悠,昏黄的光洒在刚夯完的瓮城地基上,把冻硬的黏土照得泛着冷光。风比傍晚更烈,卷着碎雪沫子往人领子里钻,吹得灯笼绳 “呜呜” 响,像谁在暗处低吟。西城门的工地上,转射机的铜轴泛着冷光,墨家弟子正往箭槽里装火箭 —— 箭杆缠着浸了火油的麻布,灯火下,麻布上的油星子闪着细碎的光。
秦风站在城门楼上,手里攥着墨离刚送来的纸条,指节捏得发白。纸条上写着:“西坡藏火油处有山洞,内有赵平伏兵二十人,需三十人以上清缴,否则恐引火自焚。” 他抬头望向城西的方向,黑黢黢的山坡像头蛰伏的野兽,心里翻江倒海 —— 一边是西城门,明天拂晓匈羌三百骑兵、十辆战车要来,转射机只装好了两座,瓮城城墙刚砌到三尺高,李信的主力骑兵守在这里才勉强够;另一边是西坡,火油不清缴,明天匈羌一来,赵平的人点了火油,转射机和城门都得烧,可分兵去西坡,西城门的兵力就更薄了,这是明摆着的两难。
“秦大人,转射机的火箭装好了,您要不要试试射程?” 墨石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他手里举着支火箭,火光映着他满是炭灰的脸。秦风深吸一口气,走下城楼,接过火箭塞进转射机的箭槽 —— 铜轴转起来 “哗啦” 响,对准城外五十步的枯树,手指一扣扳机,“咻” 的一声,火箭拖着橘红色的尾焰飞出去,“轰” 的一声,枯树瞬间燃了起来,火光在黑夜里格外刺眼。
“好劲!” 李信凑过来,拍了拍转射机的底座,玄甲上的霜粒簌簌掉,“明天匈羌的战车敢来,俺就让他们尝尝火箭的厉害!” 可话刚说完,他就看见秦风手里的纸条,脸色沉下来:“赵平这龟孙还藏了火油?要分兵去清剿?可西城门就这点人,分出去五十,明天匈羌来了,俺们怕是顶不住!”
“俺们也去!” 老周头扛着铁铲走过来,流民工匠们也跟着围过来,他们脸上还沾着泥,棉褂上结着霜,“秦大人,俺们流民虽没武器,可也能帮着搬火油、堵山洞,不用分太多士兵去!” 小石头攥着个小木头铲,仰着冻红的小脸:“秦大人,俺能帮着看火,不让火油洒了!”
秦风看着他们,心里暖了暖,却还是摇头:“赵平的人有刀有弩,你们去太危险,不能让你们冒险。” 他转头看向墨渊,眼神里带着询问 —— 墨渊总是能在关键时刻想出办法。
墨渊蹲在地上,用炭笔在雪地里画着西坡和西城门的位置,眉头皱着:“《墨子?备城门》里说‘城防急时,可示形惑敌,分而不弱’。咱们可以用疑兵之计:李校尉带五十骑兵,多举旗帜,假装是去西坡的主力,把赵平的伏兵引出来;墨离带十个墨家弟子,趁乱钻进山洞清缴火油,他们有连弩和烟熏法,不用太多人;西城门这边,老周头带流民做些假火油桶和假旗帜,堆在城门旁,让匈羌以为咱们主力还在,不敢轻易进攻。”
“烟熏法?” 李信挑眉,“那是啥法子?能管用吗?”
“按《墨子?备穴》的法子,” 墨离从怀里掏出个陶瓶,里面装着硫磺和艾草,“把硫磺和艾草混在干草里,点燃了往山洞里熏,伏兵呛得受不了,肯定会出来,咱们再用连弩射,不用硬拼。” 她晃了晃陶瓶,硫磺的味道飘出来,有点刺鼻。
秦风眼睛一亮,拍了下大腿:“这法子行!既不用分太多兵,又能清缴火油,还能稳住西城门!就这么定:第一路,李校尉带五十骑兵,马蹄包麻布,举二十面旗帜,从大路去西坡,故意让赵平的人看见,引他们出来;第二路,墨离带十个墨家弟子,从西坡后山的小路绕过去,用烟熏法逼伏兵,清缴火油后,立马回西城门支援;第三路,老周头带流民,用草木灰和泥做假火油桶(外面裹麻布,洒点废油星子),再插三十面假旗帜,堆在西城门两侧,营造主力还在的假象;我和墨渊留在西城门,加快装第三座转射机,再把陷坑挖深半尺,埋上尖木。”
“俺这就去准备!” 李信转身就走,刚走两步又回头,“要是赵平的人不上当咋办?”
“他们肯定会上当!” 墨渊笑着说,“赵平怕咱们清缴火油,只要看见大部队过去,肯定会出来阻拦,正好中咱们的计。”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工地上的灯笼更亮了,流民们围着一堆草木灰和泥,手脚麻利地做假桶 —— 老周头教他们把泥捏成桶状,外面裹上麻布,再往麻布上洒点废油,远看跟真的火油桶一模一样;小石头帮着递麻布,小手冻得通红,却没停下,嘴里还数着:“一、二、三…… 已经做了二十个啦!”
李信的骑兵在马蹄上包麻布,每匹马都举着两面旗帜,红色的 “秦” 字旗在风里飘,看着真像一支主力部队。李信勒住马,对士兵们说:“待会儿俺们走慢点,故意露动静,让赵平的人看见;他们一出来,俺们就假装打不过,往后退,把他们引远,给墨离姑娘争取时间!” 士兵们齐声应下,玄甲碰撞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墨离带着十个墨家弟子,背着连弩和装硫磺的陶瓶,从后山小路走 —— 小路堆满积雪,他们踩着雪,脚步很轻,只有积雪 “咯吱” 的轻响。墨离手里拿着个青铜哨子,对弟子们说:“待会儿进山洞,先撒硫磺干草,点燃后吹哨为号,咱们再用连弩射出来的人,记住,别硬冲。”
秦风和墨渊则带着剩下的墨家弟子,加快装第三座转射机。墨石负责锻打铁件,炭火 “噼啪” 响,铜锤敲在铁上 “叮叮” 声不断;秦风帮忙递零件,手指冻得发麻,却不敢怠慢 —— 这座转射机,明天可能就是西城门的关键防线。
没过半个时辰,西坡方向传来马蹄声和喊杀声 —— 是李信的人引着赵平的伏兵出来了!秦风站在城门楼上,隐约看见远处的火光和旗帜晃动,心里捏着把汗:“希望墨离能顺利进山洞。”
墨渊却很镇定,指着刚装好的转射机:“咱们先调试好这架,等墨离回来,西城门就有三座转射机,足够应付匈羌的先头部队了。” 他说着调整转射机的角度,对准城外的陷坑区域:“这个角度,能覆盖整个陷坑,匈羌的骑兵只要踩进去,就跑不了。”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西坡方向的喊杀声弱了,墨影骑着马飞快地跑回来,脸上带着笑:“秦大人!成了!墨离姑娘用烟熏法逼出了伏兵,一共二十人,都被连弩射伤抓了,火油也清缴了,一共十桶,都运回来藏在瓮城后面了!李校尉正假装败退,把赵平的人往东边引,待会儿绕路回来!”
“太好了!” 秦风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他走下城楼,看着流民们做的假火油桶 —— 已经堆了五十多个,旁边插着三十面假旗帜,远远看去,真像主力还在西城门。老周头擦了擦汗,笑着说:“秦大人,您看这些假桶,匈羌肯定看不出来,俺们还在桶上画了羊头纹,故意让他们以为是自己人的火油!”
秦风一看,假桶上还真用炭笔画了歪歪扭扭的羊头纹,忍不住笑了:“老周头,你这招够妙!匈羌要是看见,说不定还以为是赵平送来的火油,更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西城门的了望哨突然喊起来:“秦大人!北边有动静!像是匈羌的先头部队,大概五十骑,往这边来了!”
“来得正好!” 李信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带着骑兵绕路回来了,玄甲上沾了点雪,“俺们正好试试转射机的厉害!”
秦风赶紧让众人做好准备:墨家弟子把转射机的火箭上好,士兵们躲在瓮城后面,流民们拿着铁铲,随时准备补填陷坑。匈羌的先头部队越来越近,马蹄声在夜里传得很远,他们看见西城门旁的假火油桶和旗帜,果然放慢了速度,在五十步外停下,似乎在犹豫。
“射!” 秦风一声令下,三座转射机同时发射火箭,“咻咻咻” 的声音划破夜空,火箭拖着尾焰飞向匈羌的骑兵 ——“轰” 的几声,几匹战马被射中,瞬间燃了起来,骑兵们慌了,纷纷往后退。
“再射!” 李信喊着,转射机又射出一轮普通箭,射中了几个骑兵的胳膊,他们不敢再停留,掉转马头往回跑,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成了!” 士兵们欢呼起来,流民们也跟着鼓掌,小石头蹦着喊:“转射机真厉害!匈羌跑啦!”
秦风看着远去的匈羌骑兵,心里却没放松 —— 这只是先头部队,明天的主力才是硬仗。他走到瓮城后面,看着清缴回来的火油桶,对墨渊说:“这些火油,明天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咱们可以在西城门前面挖条浅沟,倒上火油,匈羌的战车过来,就点火烧车轮。”
墨渊点头:“按《墨子?备城门》的‘火沟阻敌’法,浅沟宽三尺,深一尺,倒上半桶火油,点燃后能形成火墙,挡住战车和骑兵,这个法子可行。”
李信这时也走过来,擦了擦脸上的雪:“赵平的人被俺引到东边,现在还没回来,估计还在找俺们的主力,明天他们肯定会跟匈羌汇合,咱们得提前防备他们里应外合。”
“俺们有办法!” 老周头走过来说,“俺们流民在城里的每条巷子里都放了铜锣,只要看见赵平的人或者匈羌进城,就敲锣报信,到时候全城的人都能帮忙,就算他们里应外合,也讨不了好!”
秦风看着眼前的众人,心里满是底气 —— 之前的两难,靠着大家的协作破解了,明天的仗,虽然难打,但有墨家的技术、士兵的勇、流民的智,他们一定能守住栎阳。
夜色渐深,风也小了点,西城门的工地上,众人还在忙碌:有的在挖火沟,有的在检查转射机,有的在分发武器,灯笼的光映着每个人的脸,没有疲惫,只有坚定。小石头靠在老周头身边,手里还攥着那个小木头人,小声说:“周爷爷,明天俺也想敲铜锣,帮着报信。” 老周头摸了摸他的头:“好,明天你就跟在俺身边,咱们一起护栎阳。”
而此时,东边的山谷里,赵平正对着穿胡服的匈奴使者发脾气:“秦风的主力怎么跑东边来了?火油还被清缴了!明天怎么跟匈羌汇合?” 匈奴使者脸色也不好看,手里的弯刀在石头上划出痕迹:“别慌!明天拂晓主力就到,只要咱们在西城门内侧等着,等匈羌攻破城门,就里应外合,烧了他们的转射机!”
赵平咬了咬牙:“好!明天俺带剩下的人,藏在西城门旁边的破屋里,等信号就冲出来!”
他们不知道,西城门旁边的破屋早就被墨家弟子盯上了,墨影带着暗探守在附近,手里的连弩已经上了箭 —— 等着他们的,不是里应外合的机会,而是早已布好的天罗地网。
秦风站在城楼上,望着东边的夜空,手里攥着那块刻着羊头纹的铜牌,心里清楚,明天的决战,不仅要挡住匈羌的进攻,还要彻底揪出赵平和他的余党,只有这样,栎阳才能真正安稳。他深吸一口气,夜风里带着雪的寒意,却让他更加清醒—— 分兵协作破解了两难,接下来,就是团结一心,守住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