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站在十步之外，左眼的玄铁眼罩在树影间泛着冷光。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抬手将雷锤握得更紧了些。
叶璃的手指还扣着月牙链，链条另一端死死缠住冥绝的脖颈。她盯着谢无妄，呼吸压得很低。刚才那一瞬间的迟疑已经过去，现在她必须确认——眼前的人是真是假。
地面突然一震。
裂痕从毒瘴发生器下方蔓延开来，像蛛网般迅速扩散。紫光在晶核表面疯狂闪烁，频率越来越乱。叶璃立刻意识到，冥绝启动了自毁程序。
“别管我！”她冲谢无妄喊，“先撤！”
谢无妄没听她的。他一步踏前，雷锤猛然砸进地面。一道电弧顺着泥土炸开，瞬间扫过整个装置区域。他闭眼感应了一瞬，睁开时右眼已泛起深紫色的光。
“地层撑不住了。”他说，“三息之内塌陷。”
话音未落，他双手同时动作。雷锤抽出，横举胸前，另一只手在空中划出半圆。雷能在掌心凝聚，化作七道电光打入四周地面。电弧落地即燃，形成一个环形阵列。
雷阵成型。
透明的护罩从阵眼中升起，将叶璃、冥绝和毒瘴发生器全部笼罩其中。几乎就在同时，地面轰然下陷，碎石与黑烟喷涌而上。护罩被冲击波狠狠撞击，发出刺耳的嗡鸣，但没有破裂。
“走！”谢无妄一把拽过叶璃的手腕。
她来不及反应，身体已被拉向前。月牙链还在冥绝脖子上，她顺势一脚踢向对方肩膀，链条崩直的瞬间用力一扯。金属撕裂皮肉的声音响起，冥绝闷哼一声，护甲边缘崩开一道口子。
链条脱出。
谢无妄拉着她后退两步，脚下一蹬，跃向空中那枚高速旋转的雷球。雷球早在阵法启动时便悬浮待命，此刻承接两人重量，立刻向上疾冲。
他们离开了地面。
下方坑洞彻底塌陷，毒雾如黑柱冲天而起，在护罩内炸开一团浓紫色的火焰。冥绝的身影被吞没在其中，最后露出的是他抬起机械臂指向天空的动作。
雷球破开毒雾，冲入林间上空。
风在耳边呼啸，叶璃伏低身子稳住重心。她的手臂擦伤严重，血顺着指尖滴落，砸在雷球表面立刻蒸发成细小的白烟。谢无妄站在前方，左手操控雷球方向，右手仍握着锤柄。
“你来得正好。”她喘了口气，“再晚一步，我就只能炸了那东西。”
“我知道你会炸。”谢无妄头也没回，“所以我没让你等。”
叶璃没再说话。她靠在雷球边缘，慢慢把气息调匀。刚才连续催动狐火，又强行压制冥绝，体内经脉隐隐发烫。那是心焰罗盘反噬的征兆，但她现在顾不上。
雷球升得更高。
浮岳密林在脚下铺开，树木如针尖般密集排列。远处山崖轮廓清晰可见，风雪正从山顶压下来。就在那悬崖边缘，一个人影静静站着。
叶璃眯起眼睛。
那人穿着翡翠色长袍，额前嵌着一块绿石。他手中拿着一块不规则的碎片，表面流转微弱金光。
契约残片。
“青冥。”她低声说。
谢无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眼神骤然变冷。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缓缓抬头。距离太远，看不清表情，但他举起手中的残片，像是在展示什么。然后他松开手，任由残片在风中悬停片刻，才重新握紧。
“他在等我们追。”谢无妄说。
“不是等。”叶璃摇头，“是在引。”
雷球继续前行，穿过一层稀薄云雾。下方地形开始变化，林带渐少，裸露的岩石增多。再往前，一片幽蓝水面出现在山谷之间——那是通往天池的必经之路。
“他为什么要现身？”叶璃问。
“因为他不怕我们追。”谢无妄收紧手指，“他知道我们会去。”
叶璃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焰罗盘仍在震动，频率比平时更快。它感知到了残片的存在，也感应到某种更深的联系——那块碎片上的纹路，和她体内罗盘的轨迹竟有几分相似。
“他手里不止一块。”她说，“我能看到罗盘的回应。那不是普通的残片，是核心部件。”
谢无妄沉默片刻，忽然调转雷球方向。
“不去天池？”
“先绕后。”他说，“他既然敢露面，就不会只守一处。前面可能有埋伏。”
雷球改变轨迹，沿着山脊低空飞行。风势渐强，吹得衣角猎猎作响。叶璃抓紧雷球边缘，余光瞥见谢无妄的右手指节泛白，一直没松开锤柄。
他们飞过一片断崖。
下方深谷漆黑一片，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过。岩壁上有焦痕，像是雷击留下的。叶璃记得这里——三天前，他们追踪星柱标记时经过此地，当时谷底还有水流声。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不对。”她突然开口。
谢无妄看了她一眼。
“罗盘热了。”她说，“不是因为残片……是因为下面。”
她指向谷底。
几乎在同一刻，谢无妄猛地拉高雷球。一道紫光从谷中射出，贴着雷球底部掠过，击中后方一块巨石。石头瞬间汽化，连灰都没留下。
“陷阱。”谢无妄沉声，“早就布好的。”
叶璃俯身，掌心贴住雷球表面。她闭上眼，催动罗盘。意识顺着能量波动向下探去。三秒后，她睁眼：“不止一道。下面有七个节点，组成连锁阵法，只要我们从上方经过就会触发。”
“所以他让我们看见残片。”谢无妄冷笑，“逼我们走这条线。”
“不一定是为了杀我们。”叶璃说，“可能是为了逼出什么东西。”
“比如？”
“比如……”她刚要回答，忽然一顿。
罗盘剧烈震了一下。
她猛地抬头，看向远处山崖。青冥还在那里，但姿势变了。他不再面对他们，而是侧身而立，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举着残片，对准天空。
风突然停了。
整片区域陷入诡异的寂静。连雷球运转的声音都变得模糊。
“他在做什么？”谢无妄握紧锤柄，全身肌肉绷紧。
叶璃没回答。她死死盯着那块残片。罗盘的震动越来越强，像是要从血脉里冲出来。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视野边缘开始发黑。
就在这时，残片忽然亮了一下。
一道金色光线从碎片上射出，直插云层。厚重的雪云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上方暗紫色的天幕。九颗星辰隐约可见，排列成扭曲的环形。
九星连珠的前兆。
“他不是在引我们。”叶璃声音发紧，“他是要在我们眼前，启动第一道门。”
谢无妄立刻调转雷球，加速冲向山崖。
可他们离得太远。
青冥放下手，残片重新隐入袖中。他转身，身影渐渐被风雪吞没。最后一刻，他的头微微偏转，仿佛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