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拄着雷锤，呼吸还未平复。地底的震动仍在持续，频率越来越快，像是某种东西在深处爬行。他刚想开口叫叶璃的名字，眼角余光却扫到冥绝的身影向后退去。
那动作很慢，不带杀气，也不像逃命。他左脚一寸一寸往后挪，骨刃垂在身侧，机械义眼的光已经熄了。谢无妄立刻绷紧肩背，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喝：“别动！”
话音未落，脚下泥土炸开。
青紫色的雾从裂缝中喷涌而出，瞬间漫过膝盖，带着一股刺鼻的腥甜味。谢无妄屏住呼吸，雷息在体表凝成一层薄光，可那雾竟穿透护盾钻入鼻腔。他的视线猛地一晃，眼前的林地消失了。
叶璃躺在三步外的地上，胸口插着一根黑色触手，血顺着嘴角流下来。她的眼睛睁着，赤金色的光正在褪去，变成灰白。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断断续续：“救……我……来不及了……”
谢无妄冲过去，手刚伸出去，一道无形的墙把他弹了回来。他抬头再看，叶璃的身体已经被更多触手缠住，拖向地底。他怒吼一声，举起雷锤砸向屏障。电光炸裂，可那墙纹丝不动。
就在他准备再次蓄力时，一股灼热从胸口炸开，直冲脑门。那感觉像有根烧红的针扎进骨头，疼得他眼前发黑。他踉跄一步，单膝跪地，冷汗顺着额角滑下。
心焰罗盘在血脉里震动。
这不是真的。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幻象碎了，眼前的景象重新拼合——他还在原地，但位置变了。六步之外是悬崖边缘，脚尖前只有半块岩石支撑，下面黑不见底。几颗碎石正从边缘滚落，掉下去的声音很久才传来。
谢无妄后撤两步，靠在一棵古树上喘气。雷息扫过四周，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极细的紫光轨迹，和冥绝机械义眼射出的能量波一致。那不是毒雾本身，是引导幻觉的符文链。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发麻，雷锤上的电弧比平时暗了一圈。刚才那一击耗得太狠，灵力还没恢复。现在连维持护盾都有些吃力。
远处风穿过树林，吹得树叶沙沙响。忽然，一个声音顺着山谷飘上来。
“谢公子，别来无恙？”
是青冥。
谢无妄没回头，也没动。他知道这声音不是从近处传来的，是被人用手段投在空气里的。那种距离，听不出方位，也追不到源头。
“你以为毁的是阵？”那声音继续说，“不，你们激活的，才是真正的开始。”
谢无妄握紧雷锤，指节泛白。他没有回应，只是把雷息压进锤头，让电弧重新亮起来。哪怕只有一丝力气，他也得保持战备状态。
“你一个人站在这里，真以为能守住什么？”青冥的声音轻了几分，像在笑，“叶璃呢？她是不是已经……走错了路？”
谢无妄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的话太多了。”
“多吗？”青冥说，“可每句都是真的。你们打断的只是外壳，真正的节点早已转移。等它完全苏醒，双生之力会自动被牵引过去——不管你们愿不愿意。”
谢无妄抬起左眼，雷纹石微微闪动。他记得刚才地底的震动节奏，和之前不一样。那种频率，像是某种阵法在自我重组。如果冥绝留下的只是假阵眼，那真眼现在应该在另一个地方运转。
他看向悬崖下方。风从谷底往上吹，带着潮湿的腐味。那不是普通的山风，是毒瘴扩散后的残气。这种气味不会自然形成，是人为炼制的。
青冥根本没打算守住那个传送阵。他要的是让他们动手，打破封印的平衡。
谢无妄慢慢站直身体。他知道现在最危险的不是毒雾，也不是幻觉，而是孤立。叶璃不在身边，他无法确认她是否也遇到了同样的陷阱。如果她看到的幻象更真实，会不会做出错误判断？
他必须尽快找到她。
可就在这时，胸口又传来一阵灼痛。心焰罗盘再次震动，比刚才更剧烈。这一次不是警告，是牵引。那股力量拉着他的意识往某个方向偏移，像是体内有根线被人轻轻扯动。
他闭眼感应。
罗盘指向东南方，离这里不远。那种热度不是敌意，反而带着一点熟悉的波动——像是叶璃的狐火，但又被什么东西包裹着，变得沉闷。
谢无妄睁开眼，抬脚就要走。可刚迈出一步，耳边突然响起一声闷响。
头顶的古树剧烈摇晃，一片叶子打着旋儿落下，擦过他的脸颊。他抬头看去，树干上出现了一道裂痕，青光从里面渗出来。那光和之前传送阵的一模一样。
又一个假阵眼。
他转身就跑，雷锤横在身后。刚冲出五步，身后轰然爆开，毒雾再次喷出，比刚才更快更浓。他屏住呼吸，加快脚步，可那雾像是活的一样，贴着地面追上来。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
这次看到的是玄骸宗门的大殿。火焰烧着梁柱，弟子们倒在地上，全是尸体。他站在中央，手里握着染血的雷锤。大长老倒在台阶下，喉咙被割开，眼睛瞪着他。
“你早该死在冥渊。”老人咳着血说，“谢家最后的血脉，不该用来救一个灾星。”
谢无妄摇头：“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那你为什么活着？”大长老伸手抓他，“为什么是她活下来，而不是我们？”
他后退，却被什么东西绊倒。回头一看，是叶璃的尸体，胸口插着他的雷锤。
他猛地抽气，眼前景象崩塌。毒雾散开一角，他发现自己跪在地上，额头撞出了血。雷锤掉在一旁，电弧快要熄灭。
心焰罗盘又一次震动。
他撑着地面站起来，抹掉脸上的血。他知道这些幻象的目的——让他自毁，或者跳下悬崖。只要他失去理智，这场局就算赢了。
他捡起雷锤，一步步往东南方向走。每走一步，胸口的牵引感就越强。罗盘不会骗人，叶璃一定在那里。
风忽然停了。
林子里安静得可怕。连树叶都不再响。谢无妄停下脚步，感觉到不对劲。他抬头看天，云层压得很低，月光照不进来。
然后他听见了水声。
不是雨水，是液体滴落的声音。一滴，两滴，落在枯叶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他顺着声音看去，发现不远处的树干上挂着一团黑影。
那是一具尸体。
穿着幽原狼骑的皮甲，脸上盖着树叶。血从脖子流下来，滴在脚边的石头上。尸体的手还紧紧抓着一块鳞片，上面刻着冥渊符文。
谢无妄走近两步，忽然意识到什么。
这块鳞片，和他们在密林里找到的不一样。它的形状更完整，符文排列也不同。这不是信物，是标记。
有人故意放在这里，让他看见。
他盯着那具尸体，手指慢慢收紧。雷锤上的电弧重新亮起，一缕雷息顺着地面探过去，触碰到尸体脚边的血迹。
血是温的。
这个人死了不超过一炷香时间。
谢无妄猛地抬头环顾四周。林子太静了，静得不像自然状态。他刚才一路走来，没遇到任何野兽，连虫鸣都没有。这片区域被清空了。
青冥不是在说谎。他在布置。
谢无妄转身就走，速度比刚才快了一倍。他不能再耽搁。叶璃可能已经进了陷阱，而真正的阵眼，正在某个地方等着他们主动送上门。
他冲进一片矮林，脚踩在腐叶上发出闷响。前方五十步外，有一棵歪脖子古树，树根隆起，像盘着的蛇。罗盘的牵引感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他奔过去，刚要靠近，忽然听见树后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