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凝这场“倾情演出”的病,效果拔群。凝辉院俨然成了帝都风云际会的漩涡中心,太后派的嬷嬷、皇帝安插的眼线,乃至各方势力探询的目光,几乎将这座院落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连只耗子想溜出去,都得先被盘问祖宗十八代。
沈月凝乐得清闲,每日躺在榻上,除了“虚弱”地哼哼两声,便是支棱着耳朵听丫鬟搜集来的各路八卦。
【娘娘,听说太后娘娘又摔了一套前朝贡瓷,说是被气的!】
【陛下那边,好像暗中加派了人手盯着王府呢!】
【还有还有,市井间都在传,说娘娘您这是……冲喜冲坏了,命不久矣啦!】
沈月凝听着丫鬟绘声绘色的描述,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冲坏了?我看是有些人巴不得我赶紧‘坏’掉才好。】
【太后摔杯子?摔得好!最好把库房都摔空了,省得整天琢磨着害人。】
【萧绝这会儿估计正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偷笑呢,这黑心肝的家伙!】
她这边内心吐槽得欢实,外头那俩嬷嬷却是度日如年。每日看着王妃“病恹恹”地躺着,汤药一碗碗灌下去也不见起色(废话,本来就是装的),她们是既盼着她真有点什么事好回去交差,又怕她真死在任上自己脱不了干系,纠结得脸上的褶子都多了几道。
【这都七八日了,怎么还不好?再不好,太后娘娘该怪罪咱们办事不力了!】——嬷嬷甲内心焦灼。
【我看她就是装的!你看她喝药那眼神,清亮得很!哪像个垂死之人?】——嬷嬷乙火眼金睛,奈何没有证据。
就在这诡异而紧绷的气氛中,一封来自永昌侯府的拜帖,再次不期而至。
“娘娘,林世子又来了,说是听闻娘娘病重,特寻来了一支百年老参……”丫鬟捧着帖子,表情微妙。
沈月凝挑眉。林叙白?他倒是消息灵通,见缝插针。玄妙观一别,他暗中相助却又立场不明,如今再次主动凑上来,是想做什么?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她内心嗤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请世子前厅稍候,本妃……咳咳……稍后便到。”
她刻意加重了咳嗽,在丫鬟的搀扶下,一步三晃地挪到了前厅。
林叙白依旧是一身月白长衫,温润如玉。见到沈月凝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他眼中适时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与关切。
“王妃娘娘凤体违和,在下心中甚是挂念。特寻来此参,或对娘娘康复有所裨益。”他将一个精致的锦盒放在桌上,语气真诚。
【病得如此之重?是真是假?萧绝难道真舍得让她涉险?】
【那日玄妙观,她与摄政王之间……似乎并非全然被迫。此番装病,莫非另有图谋?】
沈月凝听着他温声软语下的心思流转,只觉得讽刺。这些男人,一个个都戴着面具,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算着彼此的利益。
“有劳世子挂心。”她声音虚弱,带着气音,“只是本妃这病……来得蹊跷,怕是寻常药材,难以见效。”她意有所指,目光似无意地扫过厅外那俩探头探脑的嬷嬷。
林叙白何等聪明,立刻领会了她的暗示,顺着她的话道:“娘娘乃千金之躯,万望保重。如今这王府内外……风波不断,娘娘身处漩涡中心,更需谨慎。若有需相助之处,在下……或可略尽绵薄之力。”
他这话,既是示好,也是试探。
沈月凝心中冷笑,正想再敷衍几句,将他打发走,眼角余光却猛地瞥见,厅外廊下,一道玄色身影正负手而立,不知已听了多久。
萧绝!
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
沈月凝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没绷住脸上的“病容”。她赶紧垂下眼帘,掩去那一瞬间的慌乱。
【啧,聊得挺热络?】萧绝的心声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溜味儿,【百年老参?林世子倒是大方。怎么,本王这王府,是缺他这点人参了?】
他缓步踱入厅内,目光先是在林叙白身上停留一瞬,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然后才落到沈月凝身上,语气慵懒却带着无形的压迫:
“爱妃病体未愈,怎好出来见客?若是再着了风,岂不是让林世子……白白费心了?”
他特意加重了“白白费心”四个字。
林叙白起身,从容行礼:“王爷。在下只是听闻王妃娘娘凤体欠安,特来探望,略表心意。”
【萧绝果然在。他对此事是何态度?是默许,还是……】
【这气氛,倒是比我想象的更有趣。】
“林世子有心了。”萧绝在主位坐下,长腿交叠,姿态闲适,却像一头慵懒的猛虎,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不过,本王府中自有太医照料,不劳世子挂心。这人参……世子还是带回去吧,免得……惹人闲话。”
他直接下了逐客令,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林叙白脸上笑容不变,似乎并不意外:“是在下唐突了。既然如此,在下便不打扰娘娘静养了。”他拱手告辞,临走前,目光似有深意地看了沈月凝一眼。
【王妃娘娘,好自为之。】——这是他最后的心声。
送走林叙白,厅内只剩下萧绝和沈月凝,以及门外那俩恨不得把耳朵贴在门板上的嬷嬷。
萧绝没说话,只是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目光落在沈月凝那张“苍白”的脸上。
【装得倒挺像。连林叙白那小子都唬住了。】
【不过……这脸色,是不是太白了些?扑了多少粉?】
沈月凝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看什么看!还不是你让装的!现在嫌我粉扑多了?有本事你来演啊!】
她垂下头,故意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副快要喘不上气的模样。
萧绝敲桌子的手指顿住了。
【咳得这么厉害?不会是……真染了风寒吧?】
【秦疏是怎么看的病?!】
他忽然站起身,走到沈月凝面前,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沈月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躲,却被他另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他的手心微凉,贴在额头上,带来一种奇异的触感。
【嗯?温度正常。果然是装的。】
【……皮肤倒是挺滑。】
沈月凝:“!!!” 谁让你评价皮肤了?!
她猛地向后一缩,挣脱了他的手,脸上不受控制地浮起一丝红晕(这次不是装的),声音带着真实的羞恼:“王爷请自重!”
萧绝看着她那瞬间鲜活起来的脸色和泛红的耳尖,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这就生气了?看来病是快好了。】
【也罢,戏演得差不多了,该收网了。】
他收回手,负于身后,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淡漠:“既然爱妃‘病体’渐愈,那明日,便随本王入宫一趟吧。”
沈月凝一愣:“入宫?”
“嗯。”萧绝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太后和皇兄如此‘挂念’你的病情,总得让他们……亲眼看看,才能安心,不是么?”
沈月凝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睛,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是要带着她这个“大病初愈”的王妃,亲自去宫里,到皇帝和太后面前晃一圈!这是要主动把靶子立起来,看看还有多少冷箭会射过来!也是要向那两位宣告,他萧绝的人,不是那么好动的!
这男人……真是疯狂又大胆!
但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
“是,妾身……遵命。”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厉色。
皇宫……那可是龙潭虎穴。但如今,她已无路可退。
那就,去会一会吧。看看那金銮殿上坐着的皇帝,和慈宁宫里吃斋念佛的太后,究竟还有什么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