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失控的短信
药罐里的水冒泡，褐色的药汁翻着细小的浪，把当归和黄芪的苦涩熬进空气里。林辰站在灶台前，手里攥着汤勺，木柄被掌心的汗浸得发潮。父亲的老咳嗽又犯了，医生说要慢火细熬，他守了快一个钟头，眼皮上像坠了铅，却不敢合眼。
手机突然在裤兜里震动，短促的两下，像谁在敲他的骨头。
林辰手一抖，汤勺差点掉进药罐。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出条短信，发件人是陈阳的号码，只有一行字：
李建国的人找我谈了，说给我50万让我撤案，我没同意。材料我已经托人送省纪委了，放心。
药汤地溅出来，烫在他手背上，钻心的疼。林辰顾不上擦，指尖在屏幕上乱按，想回拨电话，指尖却在键上僵住——他突然想起陈阳在小饭馆说的话，我家楼下多了辆黑色帕萨特，想起小张在茶馆敲着桌子说马副书记的人，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缩成一团。
电话通了，却只有电流的声，像无数只虫在爬。
陈阳？林辰的声音发紧。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机械的女声突然跳出来，冰冷地撞在他耳膜上。
他又拨了一遍，还是关机。第三遍时，听筒里只剩下忙音，的声响像钝刀子，一下下割着他的神经。药罐里的药汤溢出来，浇在灶台上，发出的轻响，白色的蒸汽裹着药味漫上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爸，药熬好了，您先喝。林辰把药汁倒进碗里，手还在抖，褐色的液体晃出碗沿，滴在灶台上，像一串深色的泪。
父亲坐在客厅的藤椅上，戴着老花镜看报纸，咳嗽声断断续续，像破旧的风箱。咋了？脸这么白。老人抬头，浑浊的眼睛里带着点担忧。
没事，林辰把药碗递过去，尽量让声音听起来稳，单位有点急事，我出去一趟。
他抓起风衣就往外冲，防盗门地撞上，把父亲的追问关在屋里。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黑黢黢的，他摸着扶手往下跑，膝盖撞到台阶上，钝疼顺着骨头往上爬，却没心思停。
车钥匙插进锁孔时，他的手还在抖，试了三次才拧开。引擎发动的瞬间，他看见后视镜里映出自己的脸，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却红得厉害，像刚咬过。
陈阳家住在老家属院，六层高的红砖楼，墙皮剥落得像老人的皮肤。林辰把车停在巷口的阴影里，没开车灯。三楼陈阳家的窗户黑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不像有人的样子。
他攥着手机，站在楼下的槐树下，树影在地上晃，像张会动的网。风卷着落叶扫过脚面，带着点凉意，他突然想起陈阳女儿的照片，扎着羊角辫，手里举着颗橘子糖，笑得露出小虎牙。
叔叔好。上次见面时，小姑娘仰着小脸，把糖递给他，爸爸说，吃了糖就不害怕了。
林辰深吸一口气，往楼道走。声控灯没亮，他摸着黑往上爬，楼梯扶手积着灰，蹭在手心，像砂纸擦过皮肤。到三楼时，他突然停住——陈阳家的门虚掩着，留着道缝，里面黑黢黢的，像只张着嘴的野兽。
他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指尖在口袋里摸到串钥匙，是自己家的，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让他稍微稳了点。林辰轻轻推开门，的门轴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一股冷风卷着纸屑扑面而来，带着点铁锈和灰尘的味道。林辰按下墙上的开关，灯泡了两下，亮了——客厅里像被台风扫过，抽屉被拽出来，翻在地上，文件散落一地，纸张边缘卷着，像被揉过的纸团。
茶几上的玻璃杯碎了，透明的碎片混在水渍里，折射着惨白的光。林辰蹲下去，指尖碰了碰水渍，黏糊糊的，在灯光下泛着点暗红——是血。
他猛地站起来，目光扫过房间。书架倒了，书撒得满地都是，有本《纪检监察法规汇编》被撕成了两半，书页上还留着陈阳的批注，蓝色的笔迹被踩得模糊。阳台上的晾衣绳空着，陈阳的夹克衫掉在地上，沾着泥和草屑，像被人拖过。
桌上的相框倒着，玻璃裂了道缝。林辰走过去，轻轻扶起，相框里是陈阳和妻子的结婚照，两个人笑得一脸傻气，背景是大学的校门。他翻过相框，背面贴着张黄色的便利贴，是小孩子的笔迹，画着三个牵手的小人，一个高，一个矮，一个扎着辫子，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爸爸早点回家。
林辰的喉咙像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他想起陈阳在小饭馆里，从口袋里摸出颗橘子糖，说我女儿给我的，眼里的红血丝突然变得很软。
陈阳？他喊了一声，声音在空屋里荡开，撞在墙上，又弹回来，变成微弱的回响。
没人应。只有窗外的风，穿过没关严的窗户，呜呜地哭。
林辰掏出手机，想报警，指尖却在110上停住。他想起小张说的省纪委都查不动，想起陈阳短信里说的材料我已经托人送省纪委了，突然明白——现在不能报警，至少不能在这里报。
他开始在房间里翻找，指尖划过散落的文件，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陈阳说过，他有个习惯，重要的东西会藏在女儿的玩具里。林辰走到墙角的玩具箱前，里面的小熊和积木撒了一地，他在最底下摸到个铁皮饼干盒，锁着。
钥匙孔很小，林辰摸出自己的钥匙串，试了好几把，终于有把小铜钥匙能插进去。他拧开锁，掀开盖子，里面没有文件，只有几张女儿的涂鸦，还有张银行卡，附了张纸条，是陈阳的笔迹：密码是女儿生日，给她们娘俩留着。
林辰把饼干盒盖好，放回玩具箱，像什么都没动过。他退到门口，最后看了眼这间屋子，碎玻璃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像无数双眼睛在看他。
刚走到楼下，巷口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两道手电筒的光柱扫过来，在墙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林辰心里一紧，猛地转身，钻进旁边的单元门后。
两个穿黑夹克的男人从车上下来，身材高大，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个棕色的皮夹子，翻开看了看，林辰看清了，那是陈阳的工作证，照片上的陈阳穿着制服，表情严肃。
肯定在这附近，跑不远。矮点的男人开口，声音粗哑，李哥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高个的往楼道里瞥了眼，手电筒的光扫过林辰藏身的门后，他屏住呼吸，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的，像要撞破肋骨。
两个男人往陈阳家的楼道走，脚步声重重地踩在水泥地上，一步，两步，离他越来越近。林辰的指尖在口袋里摸到手机，屏幕还亮着，陈阳的短信还在那里：放心。
他慢慢往后退，退进黑暗的楼道里，声控灯没亮，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块长方形的亮斑，像块冰冷的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