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灵”二字一出，连一旁把玩硬币的龙震动作都微微一顿，眼中掠过一丝惊讶。
这可不是寻常手段，对受术者的精神会造成不小的负担，甚至可能留下隐患。陈长老这是真的急眼了，不惜动用非常规手段。
苏明薇的心猛地一沉，尽管这是她预料中最坏的情况之一，但亲耳听到，仍不免泛起一丝寒意。
她沉默了片刻，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再抬头时，脸上已是一片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坦然：“既然是为了琉璃的安全，也是为了查明真相，明薇……愿意配合。”
她这般干脆的态度，反而让陈长老有些意外，但他追寻真相的决心已定，不容动摇。
苏氏山庄内的喧嚣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绷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战斗的痕迹被迅速清理，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与魂力碰撞后的焦灼气息，却非一时半刻能够散去。
山庄仆从们在管家的低声指挥下，默然有序地忙碌着，修补破损的门窗，移走倒塌的假山残骸，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阴霾，目光偶尔瞥向大厅方向时，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
大厅之内，气氛更是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陈长老负手立于厅中，面沉似水，花白的须发无风自动，显露出他内心极力压抑的怒火与焦躁。
他带来的军区精锐已迅速接管了山庄各处的关键位置，明为警戒，实为监控。
龙震则看似随意地靠在一根廊柱旁，指尖那枚硬币依旧在灵活翻转，发出细微的、富有节奏的轻响，他半眯着眼，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视着大厅内的每一处细节，以及厅外苏家众人的反应。
苏明薇已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色衣裙，发髻重新梳理过，掩去了几分狼狈，但眉宇间的疲惫与苍白却无法完全遮掩。
她挺直脊背，站在陈长老对面，宛如一株历经风雨却不肯弯折的青竹。
“苏小姐，”陈长老率先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闲话休提。将今夜之事，从头到尾，巨细靡遗，再说一遍。”
他刻意强调了“再说一遍”，显然是要比对苏明薇之前对仆从的交代，寻找破绽。
苏明薇微微颔首，神色平静无波，将那份精心编织、真假掺半的说辞再次娓娓道来。
从幽冥劫宗如何利用诡异土遁术突然袭击，到山庄守卫如何仓促应战，再到剑琉璃因何被惊动、最终在激愤与旧伤未愈的情况下力量失控，斩裂空间遁走……她的叙述条理清晰，时间、地点、人物行为、乃至能量波动的细节都描绘得栩栩如生，与现场残留的痕迹高度吻合。
她甚至主动提到了试图留活口审讯却失败的情形，以彰显自己的“坦诚”与“无奈”。
陈长老听得极其仔细，每一个字都不放过，锐利的目光始终锁定着苏明薇的眼睛，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一毫的闪烁或迟疑。
龙震也停下了把玩硬币的动作，凝神静听。
然而，苏明薇的表现堪称完美。她的语气平稳，眼神清澈，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愤与担忧，仿佛每一个细节都深深烙印在她的记忆里。
即便是说到剑琉璃失控遁走这一最关键、也最难以证实的环节时，她的情绪波动也完全符合一个挚友突然失踪的反应——
那种难以置信的震惊、锥心的忧虑以及深深的无力感，表现得淋漓尽致。
“……事情经过，便是如此。”
苏明薇叙述完毕，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眸底深处的一丝疲惫。维持这种高强度的心理对抗，并不比之前的战斗轻松。
陈长老沉默了片刻，大厅内落针可闻。他突然向前踏出一步，强大的魂力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缓缓向苏明薇压迫而去，声音陡然拔高：
“苏明薇！你莫要避重就轻！剑琉璃乃是SSR级魂武持有者，心志之坚，世所罕见！岂会因区区一场袭击、几句狂言便力量失控，乃至撕裂空间遁走？这未免太过儿戏！说！你是否隐瞒了关键内情？譬如……她是否早已身受重伤，或是遭了暗算？又或者，她的失踪，根本就是你们苏家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这已是极其严厉的指控，几乎等同于指责苏家勾结外敌，谋害军方重要人物。
苏明薇在威压下身形微微一晃，脸色更白了几分，但她立刻稳住了脚步，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迸发出被羞辱的怒火与倔强：
“陈长老！请您慎言！琉璃与我情同姐妹，我苏明薇乃至整个苏家，待她如何，东部军区上下有目共睹！您若不信，大可去查！至于您说的重伤或暗算……”
她冷笑一声，语气带着讽刺，“若琉璃早已重伤，方才又如何能爆发出足以撕裂空间的力量？若是我苏家自导自演，又何必让山庄损毁至此，徒留活口让您盘问？这等漏洞百出的猜测，实在有辱您的身份！”
她句句在理，字字铿锵，将陈长老的质疑顶了回去。那委屈与愤怒交织的神情，不似作伪。
龙震在一旁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赞赏。这苏家丫头，这段时间成长不少啊，这份临危不乱、据理力争的胆识和急智，倒是颇有乃父之风。
陈长老被噎得脸色一阵青白，他确实拿不出实质证据。苏明薇的叙述逻辑自洽，现场痕迹也支持她的说法，而苏家与剑琉璃的关系更是人尽皆知。
但他身为元老院长老的直觉，以及剑琉璃失踪带来的巨大压力，让他无法轻易接受这个“意外”的结论。他总觉得，有一层迷雾笼罩在真相之上。
“好！就算你所言非虚！”
陈长老强压怒火，换了个方向，“那剑琉璃遁走时，空间裂缝通往何处？可有留下任何线索？她临行前，可曾对你说过什么？这些，你为何只字不提？”
苏明薇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苦涩与茫然：“陈长老，空间之力玄奥莫测，裂缝稍纵即逝，我修为低微，如何能探知其去向？至于线索……除了残留的空间波动，现场一片混乱，又能有何线索？琉璃她……当时力量狂暴，神智似乎已不清醒，只是看了我一眼，那眼神……”
她适时地停顿，眼中泛起真实的水光，声音哽咽了一下，“充满了痛苦和决绝……然后便消失了。根本来不及留下只言片语。”
她巧妙地将剑琉璃最后的“托付”转化为一个“痛苦决绝的眼神”，既合情合理，又彻底堵死了陈长老追问细节的可能。
一连串的追问，都被苏明薇以无可挑剔的理由化解。陈长老感觉自己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处施展。
这种憋闷感，让他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他看着苏明薇那张看似坦诚无比、却又仿佛笼罩着一层薄纱的脸，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巧言令色！”陈长老猛地一跺脚，地面都微微一震，“苏明薇，你这些话，或许能骗过别人，却骗不过老夫！此事关乎帝国SSR级战略力量安危，关乎东部防线稳定，岂容你几句片面之词便搪塞过去！”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厉声道：“普通问询，看来是问不出真相了。为免你有所隐瞒，或是记忆有所偏差，现在，老夫要以元老院之名，对你施行‘问灵’之术！探你灵魂本源，查证虚实！”
“问灵”二字一出，如同惊雷炸响！
一直沉默的龙震终于脸色微变，上前一步：“陈长老，三思！问灵之术对受术者魂魄有损，苏小姐毕竟是苏家嫡女，更是军方高级军官，若无确凿证据，此举太过！”
就连一旁的管家和几位苏家老人也纷纷色变，出言劝阻：“陈长老，不可啊！”“大小姐所言句句属实，何须动用此术！”
苏明薇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尽管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最终判决，寒意依旧从脚底直窜头顶。
问灵之术，直击灵魂，稍有差池，轻则精神受损，重则变成白痴！而且，在问灵之下，她真的能完全守住那个秘密吗？
但她知道，此刻绝不能露怯。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抬起苍白的脸，目光直视陈长老，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凄然与决绝：
“陈长老既然信不过明薇，执意如此……明薇，无话可说。只希望问灵之后，能还我苏家一个清白，也能尽快找到琉璃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