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的监控室里,老张的保温杯“当啷”掉在地上。
他盯着屏幕里那团黑烟,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十年前他刚接手夜班时,老馆长就指着地下二层那扇焊死的铁门说:“里头的炉子早该砸了,可烧过太多不该烧的东西,砸不得。”
此刻监控画面里,那扇铁门正缓缓裂开缝隙。
“小、小王!”老张扯着嗓子喊隔壁屋的实习生,手却不受控制地去摸腰间的钥匙串。
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刺耳,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钥匙圈上的招财猫挂件晃得人眼晕。
屏幕突然闪了两下,雪花噪点里浮出个穿病号服的女孩。
她怀里抱着个布娃娃,烧焦的棉絮从娃娃肚子里漏出来,像淌着血。
老张的喉咙突然发紧,那女孩的脸……像极了上个月在档案室翻到的旧病历照片,7岁的陈小雨,家属栏写着“哥哥陈丰”。
“妈妈说,火能带走疼……”女孩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每说一个字都要卡壳,“可我没走。”
老张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他差点把手机摔出去——是小王发来的消息:“张哥!负二层温度异常,空调开到16度还在往上升!” 他抬头再看屏幕,女孩已经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眼白,像两团冻住的鬼火。
“操他妈的!”老张抄起灭火器就往门外冲,橡胶鞋底在瓷砖上滑出刺耳的声响。
我蹲在三条街外的配电箱后,指尖捏着那根铜线。
电流顺着血管往上窜,归墟会的监控信号在意识里滋滋作响。
老张的尖叫混着灭火器的轰鸣传过来时,我嘴角微微扬了扬——这台停用十年的焚烧炉会“自动重启”,不过是我在三天前顺着供水管埋下的图腾血丝,借地下水渗进了电路控制系统。
“疼吗?”我对着空气轻声问,“当年你们把她推进去的时候,她也这么疼吗?”
手腕上的图腾突然灼烫起来,十七个红点在意识里连成星图。
最亮的那个是林晚,他在二十公里外的出租屋里,此刻应该正攥着枕头,额头全是汗——三天前我在他后颈种下的图腾碎片,终于开始反馈实验体们的记忆了。
“该去拿东西了。”我摸了摸怀里的金属球,那是从地下水道捞出来的“实验体001”记忆存储器。
锈迹蹭在掌心,像极了妹妹被踩碎的铃铛上的铜绿。
殡仪馆的地下冷库比我想象中冷。
金属货架上的骨灰盒蒙着薄灰,编号c07的位置在最里层。
我摘下手套,指腹擦去盒盖上的灰,“陈雨”两个字刻得歪歪扭扭——他们连死者的名字都不肯好好写。
盒盖掀开的瞬间,寒意顺着鼻腔灌进肺里。
没有骨灰,只有一把混着暗红的玻璃渣——那是妹妹的铃铛,被踩碎后又扫进焚化炉的残骸。
我捡起一片,锋利的边缘割破指尖,血珠滴在玻璃上,像朵开错季节的红梅。
“你要我忘了你?”我把玻璃渣按进手腕图腾的裂口,纹路上的鳞甲突然翻卷,像活过来的蛇,“可你的疼,一直在我骨头里。”
灼痛从手腕炸开,我咬着牙,眼前闪过十七道白光——是那些被归墟会抹去的实验体,他们的脸在记忆里重叠,最后凝成林晚的声音:“哥,我能替他们哭。”
整栋殡仪馆的灯光突然大亮,我抬头看墙上的钟,凌晨三点十七分。
该让归墟会的大人物们醒醒了。
归墟会的地下会议室里,李执事的钢笔“啪”地断成两截。
他盯着投影屏上跳动的干扰波,额角青筋直跳:“我说全面封锁灵枢频率,是要你们把那小子的信号掐死在摇篮里!”
“执事,信号源不在任何已知频段……”技术组的人擦着汗,“像是……集体脑电波共振?”
“放屁!”李执事拍桌的手悬在半空——会议室的灯全灭了。
黑暗里传来电流的嗡鸣,投影屏自动亮起,十二张苍白的脸出现在画面里。
他们穿着病号服,手拉手坐在水泥地上,嘴里哼着跑调的安魂谣。
李执事的瞳孔剧烈收缩,最前排那个领唱的男孩,分明是三个月前就被“处理”掉的林晚。
“第8号,溺亡于清洗池。”
地板突然渗出血水,李执事后退两步,撞翻了椅子。
血水里浮出一行行字迹,他看清第一行时,后背全湿了——那是他亲手签的处决令编号。
“第15号,脑切术后存活72小时。”
“第23号,母亲死于诱捕实验当天。”
歌声越来越响,李执事捂住耳朵,指缝里渗出血——那声音不是从喇叭里来的,是直接往脑子里钻。
他看见旁边的副会长突然跪在地上,用头撞桌子,嘴里喊着“别过来”;技术组的人更惨,指甲抠进自己的脸,血珠顺着下巴滴在西装上。
“你们以为我们死了?”
林晚的声音突然拔高,李执事抬头看投影屏,男孩的眼睛泛着金纹,和记忆里那个只会发抖的实验体判若两人。
“我们只是,终于能说话了。”
灯光重新亮起时,会议室里一片狼藉。
李执事颤抖着摸出手机报警,可通话记录里只有47秒的空白。
他抓起桌上的马克杯,杯壁上凝着的水珠里,倒映出他扭曲的脸——后颈有片淡红色的纹路,像条小蛇。
清晨的便利店冷气开得太足,林晚捧着矿泉水瓶,瓶身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
他喝到第三口时突然顿住,瓶身倒影里,左眼闪过一丝金纹,快得像流星。
“先生需要加热吗?”收银员的声音让他回过神,他摇头,把硬币放在收银台上。
硬币滚了两滚,停在一张泛黄的纸条前——“你女儿昨晚梦见火烧房子了,对吧?”
纸条是从打印机里吐出来的,他明明刚关了机器。
林晚抬头看监控,镜头对着他的方向,可屏幕一片雪花。
他低头再看纸条,字迹很眼熟,像极了陈丰教他写作业时的笔锋。
城市另一端,归墟会文员老周盯着电脑屏幕,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衬衫。
他刚删掉的“下一个,是你家楼下的垃圾桶”又出现在文档里,这次是加粗的红色字体。
打印机突然“咔嗒”一声,吐出一张纸条,上面是他女儿的幼儿园地址,和一行手写的:“她昨天问老师,为什么爸爸身上有烧糊的味道。”
老周猛地抬头,窗台上落着只乌鸦。
它歪着脑袋看他,灰蓝色的眼睛里泛着冷光,和昨晚监控里那个女孩的眼睛一模一样。
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走了,老周瘫在转椅上,听见窗外传来若有若无的童谣。
他凑近窗户去听,风里飘来几个字:“火能带走疼……可我没走。”
那只乌鸦并未飞远。
它停在老周家楼下的垃圾桶上,爪子踩着个烧焦的布娃娃。
晨光照过来时,娃娃裂开的棉絮里,滚出颗沾着血的玻璃弹珠,上面刻着“陈小雨,匹配度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