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潮湿的排水管壁上,喉间那股腥甜像团烧红的炭,每呼吸一次就蹭得更疼。
黑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洇出个乌青的圆,像块发烂的瘀斑。
别动。阿影的指尖带着雷针的刺痛扎进我腕间,她的银质发簪在幽暗中泛着冷光,灵识烙印在往识海钻,再晚半刻,你现在该喊玄雪祖宗了。她手腕微抖,第三根雷针钉入我肩井穴,电流顺着经脉窜上来,我疼得闷哼,眼前的重影总算散了些。
白芷蹲在我对面,她的手比阿影凉得多,指腹轻轻抚过我后颈,皮肤下像有蚂蚁在爬。不是记忆。她的声音像浸在泉水里的瓷片,是情绪种子。
你能共情动物,他们就拿这个当钩子——那些黑血是被污染的灵识。
通风管里突然窸窸窣窣响起来,老皮叼着截枯草根从墙缝钻出来,灰毛上沾着青苔。
它把草根往我嘴边推,鼠须抖得飞快:吃,鼠族老法子。
用同类的痛醒神——这是我从药房后墙根扒的,苦得能让耗子掉眼泪。
我捏起草根咬碎,苦味瞬间炸开,从舌尖直窜天灵盖。
眼泪不受控地涌出来,可脑子倒真清明了些。
阿影拔了雷针,用帕子擦我手上的黑血:刚才那截记忆,你记全了?
我闭上眼。
黑袍男人的影子在眼皮底下晃,他站在焚书台前,脚下堆的黄纸全是符文,烧剩的灰烬沾在他靴底。
对面的墨色道袍老者在喊:地仙不可现世!
人间早没了道基!黑袍男人突然撕碎一张诏令,碎片像黑蝴蝶飘进火里:若真有天选之人,何必怕他走这条路?
画面闪到他转身,黑袍裂开的瞬间,我看见他肩胛处的伤痕——和我掌心银火游走的轨迹,分毫不差。
叶无归不是叛徒。我睁开眼,喉间的腥甜淡了些,他是被抹去的守路者。
老皮了一声,爪子搭在我手背:你又要犯险?
我摸出怀里的镜片,玻璃表面还留着那男孩体温的余温。如果我能把自己的情绪喂给心网阵,我盯着老皮的圆眼睛,能不能反过来听它说话?
危险。老皮缩了缩脖子,猫埋线的洞,老鼠钻进去容易,想出来......它没说完,可胡须抖得比刚才更厉害。
阿影的匕首在指尖转了个圈:你想主动暴露?
我把镜片贴在胸口,我要让玄雪以为,我被记忆烙印控制了,正准备投奔玄冥宗。
白芷突然握住我的手腕,她的手指冷得像冰:需要我做什么?
你假装失控。我指腹蹭过她腕间若有若无的心道印记,释放一丝波动,引幽丝追来。
老皮蹦上我肩头:鼠群在旧锅炉房夹层等你,脚步声能骗过人耳。
惊云从阿影怀里探出头,小雷虎的爪子按在我手背,雷光顺着皮肤爬成锁链:我在墙里埋雷痕,她的丝线敢缠你,我炸她指甲盖。
计划比我想象中顺利。
当幽丝的阴柔气息漫进旧锅炉房时,我正蹲在锈迹斑斑的锅炉旁,银火在掌心烧得噼啪响。
白芷站在我身后,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那丝心道波动像根细针,扎穿了潮湿的空气。
陈丰。幽丝的声音从通风管传来,带着心网阵特有的嗡鸣,跟我回玄雪殿,你受的苦,都会有补偿。
我抬头,看见她从阴影里走出来,眼白里的血丝结成蛛网。
心网阵的丝线擦过我后颈,我故意打了个寒颤——像极了被操控者的恐惧。
我...我愿意。我垂下眼,把银火按进心脉,模拟出顺从的波频,张阎大人说...只要我交出镜片,就能当第七具影躯。
幽丝的指尖抚过我的脸,丝线缠上我手腕时,我闻到她身上的沉水香。很好。她嘴角微扬,那丝得意藏都藏不住,跟我走。
等她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阿影从锅炉后面钻出来,匕首尖挑断我腕上的丝线:演得真像,我都差点信了。
老皮从夹层探出头:她往东南方去了,应该是回玄雪殿报功。
惊云甩了甩尾巴,墙上的雷痕一声熄灭:下次炸她发簪。
我摸出镜片,刚要收进怀里,突然听见阿影倒抽冷气。
白芷。她的声音紧绷得像根弦,她的呼吸变了。
我转头。
白芷倚着墙,双目泛白,嘴唇微微张合,有古老的咒语从她喉咙里渗出来,像风吹过破钟:焚书台下,骨不成灰,魂不归位......持火者,即为继任。
话音未落,她直挺挺栽倒。
我接住她时,掌心的镜片突然发烫,凑近些看,玻璃表面浮起一行新字:守碑人真正的碑。
远处山林里传来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我侧耳听,那声音顺着风飘过来,混着焦糊味——是石碑,压着什么东西的石碑。
老皮突然竖起耳朵:山那边有焦味,像...像烧了几百年的书。
我抱紧白芷,她的体温透过衣服渗进来,凉得不正常。
镜片还在发烫,我盯着上面的字,喉咙突然发紧——那行字的笔锋,和叶无归撕碎诏令时的力道,一模一样。
后半夜,白芷在我怀里动了动。
我低头看她,她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眼,眼神却空得像口枯井。
我...怎么了?她声音发哑,抬手按住胸口,这里...像压了块石头。
我没说话。
远处山林里,那道裂开的石碑下,焦黑的书册正缓缓掀开一页,封面上四个字被火烤得卷曲,却还能认出来——《地仙遗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