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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阳市的夜,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撕得粉碎。雨水不再是温柔的抚慰,而是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狂暴地抽打着大地、建筑、以及一切裸露在外的物体,发出震耳欲聋、连绵不绝的轰鸣。城郊,一栋远离喧嚣、隐于茂密林荫之后的独栋别墅,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沉默航行的孤舟,成为这片狂暴天地中唯一稳定的光源。

别墅内部,空气却凝固得如同铅块。走廊深长,光线刻意调得很暗,只有壁灯投射下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着角落的浓稠阴影。消毒水与淡淡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冰冷、沉重、令人窒息的气息。这气息的源头,是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厚重的磨砂玻璃门。门内,是无影灯惨白刺目的光域;门外,是几乎要将心脏压出胸腔的死寂。

封阳斜倚在冰冷的窗台边。雨水在巨大的落地窗上疯狂流淌,扭曲了外面被狂风蹂躏的树影和远处城市模糊的霓虹光晕,像一幅动态的、充满不安的抽象画。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带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节奏,在光滑的大理石窗台上轻轻敲击。嗒、嗒、嗒……这微弱的敲击声,竟与穿透厚重玻璃门隐约传来的、心电监护仪那一声声催命的“滴滴”警报,形成了一种诡异而绝望的同步。

“血压还在下降!80\/50了!”

“准备第二支肾上腺素!快!”

“主任!她的异能核心波动异常!排斥反应加剧!能量在逸散!”

“止血钳!快!这片组织坏死了,必须清除!”

门内压抑而急促的呼喊,像冰冷的锥子,一次次凿穿着门外的寂静。每一次呼喊,都让封阳敲击窗台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加重一分力道,指关节泛出青白。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穿透玻璃门模糊的阻隔,落在手术台上那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身影上——云依。她安静地躺着,仿佛一尊易碎的琉璃人偶。

无影灯的光芒毫无怜悯地倾泻在她脸上,勾勒出精致的轮廓,却无法驱散那层笼罩着她的死气。胸口微弱的起伏,每一次都像是在与无形的死神进行着漫长而绝望的拉锯战。汗水浸湿了主刀医生花白的鬓角,在强光下反射着细密的汗珠。他手中的柳叶刀稳定而精准,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坏死组织被清除的细微声响。

在医生身旁,一位面容肃穆的异能治疗师双手悬空,掌心散发出柔和的淡绿色光晕,那是最纯粹的生命能量,正源源不断地、小心翼翼地注入云依残破的身体,试图修补那些致命的创伤,维系那缕随时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火。

“她撑不过今晚的概率有多大?”封阳突然开口,声音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反复打磨过,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砸在凝滞的空气中。

在他身后几步远,几乎融入走廊阴影的高大身影动了动。那是屠夫。他像一座沉默的铁塔矗立着,宽阔的肩膀绷得死紧,几乎撑破身上那件沾染了尘土和暗褐色污渍的作战夹克。

昏黄的灯光将他扭曲拉长的影子投射在墙壁和地板上,如同某种蛰伏的巨兽。他粗糙的手指间,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烟丝被无意识地捻动,散落些许碎屑——这是他极度焦虑时唯一暴露内心风暴的小动作,一种徒劳的慰藉。

“百分之七十三。”屠夫的声音响起,干涩,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天气预报数字。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落在手术台上,又似乎落在更虚无的远方。“但如果加上你手里的那株月光草,”他补充道,声音依旧平板,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凿,“存活率能提高到百分之百。”

封阳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瞬间爆射出锐利如刀锋的寒芒,死死钉在屠夫的脸上:“你怎么会知道月光草的事?”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和冰冷的戒备:“那是我三天前才在‘翡翠梦境’边缘的月蚀崖上找到的!消息绝不可能泄露!”

“看到的。”屠夫抬起粗糙的手指,没有指向手术室,而是点了点自己右侧太阳穴的位置。那里,一道深褐色、边缘扭曲的陈旧疤痕赫然在目,疤痕的形状,竟隐约像一只闭合的、竖立的眼睛。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有时候,”屠夫的声音里第一次透出浓得化不开的疲惫,甚至带着一丝自嘲,“我真希望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或许那样,能少知道很多事情,少背负一些……无法改变的结局。”

“别告诉我,”封阳紧紧盯着屠夫太阳穴上的那道“眼”疤,瞳孔微微收缩,“这也是你那该死的‘先知’告诉你的?”他的语气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诧异、警惕,还有一丝被窥破秘密的恼怒。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作为光明教廷准高层的封阳还是清楚的,眼前这个男人,除了是源初异能暴食拥有者以外,他还是源初异能先知的拥有者,而且……先知异能才是他第一个觉醒的源初异能。

“是啊。”屠夫扯了扯嘴角,似乎想做出一个笑容,却只牵动了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疤,显得更加可怖。他深深吸了一口并不存在的烟,然后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的沉重都呼出去。“很多次以前,就知道了。在不同的‘线’里,我见过这株草,见过它被使用,见过它……没能被使用。”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阅尽千帆、却无力回天的苍凉,视线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手术台上躺着的云依,在无数次的可能中,屠夫看到过云依的死亡,也看到过云依活了下来……都是很多次……

走廊再次陷入更深的沉默。窗外的暴雨声、手术室内的警报声、医护人员压抑的呼喊声,交织成一首绝望的交响乐。封阳脸上的惊怒缓缓褪去,被一种深沉的、混合着无奈与决断的情绪取代。他不再言语,伸手探入怀中贴身的暗袋,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由致密铅合金铸造的盒子。盒子表面冰冷光滑,隔绝着一切窥探。他拇指在盒盖边缘一个隐秘的凹槽处按下。

“咔哒”一声轻响,盒盖弹开。

刹那间,一股清冷、纯粹、仿佛凝聚了月华精华的幽蓝光芒,如同实质般从盒内流淌而出,瞬间驱散了周围的昏暗,甚至让走廊壁灯的光都显得黯淡浑浊。光芒的核心,静静躺着一株形态奇异的植物——月光草。它的叶片如同最上等的蓝水晶雕琢而成,薄如蝉翼,脉络中流淌着液态的银辉。

茎秆纤细却坚韧,顶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花瓣层层叠叠,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内部仿佛有无数细碎的星辰在缓缓旋转、呼吸。仅仅是打开盒子,一股沁人心脾、仿佛能涤荡灵魂深处污秽的清凉气息便弥漫开来,让封阳和屠夫紧绷的神经都为之一清。

封阳抬起头,隔着玻璃门,对着手术室内那位满头大汗的主刀医生,极其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做了一个明确的手势。

门内,主刀医生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希望光芒,几乎是吼着下令:“快!无菌操作!准备接收!”

厚重的玻璃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一名戴着无菌口罩和手套、眼神中带着敬畏与紧张的年轻护士快步走出。封阳小心翼翼地将铅盒递过去。护士双手捧住,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圣物,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幽蓝的光芒映照着她紧张的脸庞,她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转身,小跑着冲回了那充满血腥与希望的手术室。

门重新关上。

当那承载着最后希望的幽蓝光芒消失在门后,屠夫紧绷如岩石般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向下塌陷了一丝丝。他依旧沉默,但喉结却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了千斤重担。

“谢谢。”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沉重得如同两块巨石落地。

即便见过很多次,屠夫也不能做到无视这些情感。

“不必。”封阳合上那瞬间变得黯淡无光的铅盒,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多了一丝复杂的意味。“各取所需罢了。”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狂暴的雨幕,声音低沉下去:“你给我的那份关于‘深渊回廊’内部结构、守卫轮换以及‘净化圣泉’确切位置的情报,其价值足够买下十株月光草。更何况……”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真切的感激,“我夫人的‘灵魂蚀刻’之症,若非你当年在光明教廷的‘圣心’研究所里找到关键线索,并冒险将她带出,她至今都还是教廷控制下的一具行尸走肉。这份情,我封阳一直记得。”

封阳直到现在才能理解,屠夫在前不久看似是绑架自己妻子和女儿威胁自己的行为,实则是在帮自己……这是今天自己在见识过云依那宁死不屈的意志过后第一次和屠夫畅谈过后得知的。

手术室内,气氛陡然一变。月光草被异能治疗师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随着他口中低吟出古老而玄奥的音节,双手的淡绿色生命光晕骤然变得强盛,温柔地包裹住那株幽蓝的奇草。在柔和而强大的异能催动下,月光草仿佛被唤醒了沉睡的灵魂。

它通体散发出更加璀璨、却不刺眼的蓝光,花瓣如同最精妙的机械般缓缓舒展开来。紧接着,整株植物开始分解,化作无数细碎的、闪烁着星屑般光芒的蓝色光点。这些光点如同拥有生命的小精灵,在治疗师的引导下,如同一条璀璨的星河,缓缓流淌,精准地、温柔地融入了云依残破不堪的身体。

奇迹发生了。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原本微弱跳动、随时可能拉成直线的曲线,仿佛被注入了强大的活力,开始有力地、稳定地起伏!血压数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升,警报声戛然而止。云依惨白如纸的脸上,竟奇迹般地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血色。虽然依旧昏迷,但那笼罩在她身上的死亡阴影,似乎被这幽蓝的星光暂时驱散了。

玻璃门外,屠夫紧握的拳头,在阴影中缓缓松开。尽管他竭力控制,但封阳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瞬间,对方紧绷的神经线松弛下来的细微迹象。

“魅姬的事……”封阳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带着希望的沉默,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不好意思,我去的晚了点。光明教廷‘暗影议会’那几个老家伙盯得太紧,我的身份……你知道的,不太方便大张旗鼓地行动,我只能等到十二骑士为我发消息申请支援后才能赶过去。”

屠夫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手术室内那平稳的监护仪屏幕上,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空洞和……了悟:“她知道自己会死,我也知道。”这句话平淡无奇,却像一块冰,砸在封阳的心上:“我很早以前,就见过她死亡的样子。”屠夫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自然规律,“在很多条不同的‘线’里,很多次了。所以……没关系的。”

他说“没关系”,但封阳却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深沉得如同深渊的痛楚,正从这个钢铁般男人佝偻的背影中无声地弥漫开来。屠夫拜托魅姬保护影寒和齐思瞒离开光明教廷的势力范围,这本是一次风险可控的接应任务。然而,魅姬却为了保护那两个年轻人,主动暴露,以身为饵,拦住了最致命的追兵。

最终,她凋零在了原始森林里,像一朵被狂风骤雨碾碎的花。这份情谊,这份牺牲,如同一根烧红的钢针,深深扎在屠夫的心底。他理解她的选择,尊重她的牺牲,甚至“预视”过无数次这样的结局,但每一次想起,那刻骨的疼痛依旧新鲜如初。只是,他心中那道由无数次失败铸就的、名为“使命”的冰冷壁垒,让他无法,也不能去回应那份炽热的情感。

窗外的夜色被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撕裂!刺目的强光瞬间穿透雨幕,将走廊照得一片惨白,也毫无保留地照亮了屠夫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纵横交错的伤疤如同大地的沟壑,记录着无数次战斗的惨烈。而此刻,这些伤疤在闪电的映照下,更增添了几分悲怆和苍凉。尤其显眼的,是他左侧额角一道新添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皮肉翻卷,边缘还带着焦黑的痕迹——显然,为了获得那份交给封阳的“深渊回廊”情报,他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你爱她。”封阳的声音很轻,不是疑问,而是平静的陈述。他感受到了屠夫话语深处那极力压抑却无法抹去的悲伤洪流。

屠夫的手指猛地收紧,将那根未点燃的香烟彻底捻碎。烟丝簌簌落下。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指腹,仿佛上面还残留着某人的温度。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窗外的雨声和手术室内仪器平稳的滴滴声。过了许久,久到封阳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一个极低、极哑、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声音响起:“在某个可能的过去里……或许吧。”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无形的利刃斩断。屠夫似乎被自己这近乎承认的回答惊住了,他猛地闭紧了嘴,下颌线绷得像钢铁。他竟然……没有否认。

封阳没有追问。有些伤口,揭开只会流血不止。他适时地转换了话题,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对了,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魅姬的尸体……应该已经被你们的人‘发现’了。后续能不能‘救’出来,我就不能保证了。毕竟,周二那个疯子实力确实不弱,而且……”他顿了顿,看向屠夫:“你托付的那两个小朋友,影寒和齐思瞒,如果他们运气不好撞上周二,我可不负责收尸。”

听到“影寒”和“周二”的名字,屠夫一直沉郁的脸上,竟罕见地勾起一抹极其细微、却充满绝对自信的不屑笑容。那笑容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却清晰地落入了封阳眼中。那是一种基于绝对认知的笃定,仿佛结局早已写好。

“没事的,他们能搞定……而且我和他们不是一路的人了,至少我不再隶属于天道组织……”

“这么自信?”封阳挑眉,语气带着明显的诧异,对于屠夫的后半句话,封阳倒是没有在意。

但随即,他想起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异能本质,又觉得理所应当:“也是,你这家伙的异能……真他妈的可怕。什么都能提前知道,自然知道他们没事。”

“不。”屠夫缓缓摇头,脸上的那丝笑意消失,重新被一种深沉的凝重取代。“现在事情的发展,大部分已经不是我能预料和控制的变量了。命运的纺线……已经纠缠得太紧,超出了我‘视野’的边界。至少今天这件事情的细节走向,并非我的‘预视’所能完全覆盖。”他看着封阳疑惑的眼神,继续道,“我也不是对影寒和小弟(齐思瞒)本身的力量有多大信心。我是对我给影寒的那一柄古剑有信心。”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远方某个战场:“有他在影寒身边,影寒……输不了。”

“哦?”封阳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能让屠夫如此笃定的武器,绝非寻常:“什么剑?很厉害?比教廷的‘圣裁之矛’还强?”

屠夫缓缓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历史的厚重感:“泰阿剑。”

封阳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古代传说中威道之剑,诸侯之剑,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威与力量!它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只存在于古籍的只言片语和人们的幻想之中!这柄传说中的神兵,竟然在屠夫手中?还给了那个叫影寒的少女?

“牛!”即使是见惯了大风大浪、手握重权的封阳,此刻也忍不住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带着由衷的震撼和佩服。这手笔,这气魄,真不愧是让各方势力都忌惮三分的“屠夫”!

屠夫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封阳的心跳都漏了一拍:“而在剑身之内,还寄存着一只上古瑞兽的精魂。”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貔貅。他叫陈有哀。”

貔貅!吞金纳财,辟邪镇煞的上古瑞兽!其精魂竟寄于泰阿剑中?封阳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这柄剑的价值,已经无法估量!这屠夫……他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连这种传说中的存在都能找到并“寄存”?

咚!

别墅沉重的大门被推开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打断了封阳翻腾的思绪,也仿佛是对屠夫预言最有力的佐证。一名穿着黑色制服、气息精悍的下属快步走入,在距离封阳和屠夫身后约三米的位置停下,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声音清晰洪亮地汇报:

“大人,按您的指令监控平山市东郊废弃矿场区域。目标:魅姬尸体。确认已被不明身份人员救走。现场发现周二大人战死残骸,经初步勘察,其体内‘熔核’完全碎裂,死前经历高强度能量爆发。现场除战斗痕迹外,未发现其他生还者或有效身份线索。调查组已介入,正在追查救援者身份及去向。”

汇报简洁、冰冷、高效。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死了周二死亡的结局,也印证了魅姬尸体被转移的事实——一切都与屠夫所言分毫不差。

封阳脸上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散,只剩下深深的叹服。他神色不变,平静地点头:“知道了。将现场勘察报告和周二死亡确认报告整理好,按‘甲级突发事件’流程,直接上报给‘暗影议会’总部。”

“是!”下属干脆利落地应声,对站在封阳身边、如同影子般的屠夫自始至终没有投去一丝好奇的目光,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他再次行礼,转身,大步流星地消失在走廊的入口处,来去如风。

这种事情,封阳不可能拦着不上传的,自己能做的就是以最繁琐的步骤让手下人去调查做出汇报然后上传光明教廷总部,这样子至少能拖延一下时间。

门重新关上,走廊再次只剩下两人。

“好了,”屠夫长长地、似乎卸下了万钧重担般吐出一口气,声音里充满了疲惫:“此间事了,我该走了。”他向前迈了一步,走到封阳面前,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疤痕的粗糙大手。掌心之中,静静地躺着一物。

那并非武器,也非宝石,而是一块约莫半个拳头大小、形状并不规则的晶体。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纯粹到极致的金色。这金色并非金属的冰冷光泽,而是如同晨曦初绽时最温暖的那一缕阳光,又如同熔化的黄金中注入了神圣的辉光。晶体内部,似乎有无数的光点在缓缓流转、生灭,构成一幅幅极其微小、不断变幻的玄奥图景,时而如同舒展的羽翼,时而如同庄严的天平。一股浩瀚、神圣、仿佛蕴含着生命创造本源的气息,温和而坚定地从中散发出来,瞬间充盈了整个走廊,连空气都仿佛变得澄澈圣洁。这正是光明教廷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夺回的圣物,也是封阳早上才刚刚交给屠夫的东西——创世异能的天使神晶!

封阳看着静静躺在屠夫掌心的神晶,饶是他心志坚毅,此刻也难掩震惊和不解,同时也想起来了屠夫白天看到天使神晶时和自己说的话:“这就给我了?真的要作为‘城市联盟赛’的最终奖品?”他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屠夫:“你完全可以自己留着!它的力量……足以改变很多事情!还有……”他的目光越过屠夫,投向那扇依旧亮着灯的手术室门:“都这样了,真的……不进去看一眼吗?等她醒了,见一面?至少……让她知道你还活着?为她做了这些?”

封阳的话语里充满了惋惜。他了解屠夫和云依之间那复杂而绝望的纠葛。一个为了对方能活下去,甘愿背负所有黑暗,隐于幕后,甚至让对方以为自己早已死去;另一个在无尽的追杀和黑暗中挣扎求生,心中或许还残留着对“故人”模糊的思念。这种咫尺天涯的折磨,连他这个旁观者都觉得窒息。

屠夫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当封阳提到“等她醒了,见一面”时,他太阳穴那道“眼”形疤痕周围的皮肤骤然绷紧,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无数破碎而恐怖的画面如同失控的洪流,疯狂冲击着他的脑海——云依在认出他后惊恐绝望的眼神、被光明教廷追踪者锁定的致命光束、在某个雨夜浑身是血倒在自己怀中的冰冷触感……那些他“预视”过的、因相认而引发的、无法挽回的惨烈结局!

“不能见面。”屠夫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和恐惧。他猛地甩了甩头,仿佛要将那些可怕的画面驱逐出去。“知道的太多……有时候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封阳。”他抬起头,眼中是封阳从未见过的、近乎哀求的疲惫和坚决:“这次,就拜托你了。好好照顾她。让她……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活下去,远离这一切。”

说完,屠夫像是害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后悔,会不顾一切地冲进那扇门,他猛地将那块散发着温暖圣辉的天使神晶塞进封阳手中。神晶入手温润,那股神圣的生命气息让封阳精神都为之一振。

“诶!等等!”封阳下意识地想要挽留。

但屠夫高大的身影已经决绝地转身,没有丝毫停留,大步走向别墅那扇通往狂暴雨夜的大门。他的背影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显得那么孤独,那么沉重,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绝望。

门开了。

冰冷的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瞬间灌入,吹动了封阳的衣角,也吹散了走廊里最后一丝温暖。屠夫的身影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出,瞬间便被门外的无边黑暗和倾盆大雨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屠夫……”封阳握着手中那枚依旧散发着温暖圣辉、却感觉无比沉重的天使神晶,喃喃自语,眉头紧锁,“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他走到落地窗前,窗外是混沌的雨夜,只有别墅的灯光在雨幕中孤独地亮着。“还是真如你曾经说过的那样?你见过太多次以后……每一次,我们都是输的结局?所以你这一次的心肠,才变得如此之硬,如此之冷?”

雨点疯狂地拍打着巨大的落地窗,发出密集而急促的声响,如同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绝望地敲打着命运的琴键,杂乱无章,却又带着一种宿命的韵律。

封阳低头,看着掌心静静躺着的天使神晶。那纯粹的金色光芒在他修长的指缝间流淌、跃动,温暖而神圣。然而,这光芒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霾。“城市联盟赛……”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影寒……你会来吗?带着泰阿剑……还有那只叫陈友哀的貔貅?你……有这个勇气,踏入这个漩涡的中心吗?”

按照屠夫的说法,只要天使神晶在,那么影寒一定会去参加,屠夫才能在决赛上见到影寒,同时再次引发暴乱,如果七年前在“暗界”斗兽场引发的暴乱一样。

这一次,屠夫要借这个机会引诱出光明教廷如今最高的武器——“圣裁者”,只有将它暂时打废了,才能为影寒赢得更多成长的时间。

别墅外,狂暴的雨幕深处,一个角落的阴影里。

屠夫并没有真正离开。他高大的身躯如同磐石般伫立着,任由冰冷的雨水将他从头到脚浇透,雨水顺着他脸上深刻的沟壑和伤疤流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其他。他沉默地、贪婪地透过别墅明亮的落地窗,看着手术室内那个躺在无影灯下、呼吸已经变得平稳悠长的身影。隔着厚重的雨幕和玻璃,她的面容有些模糊,但那平稳的心电图波纹,却是他此刻唯一的救赎。

“那就让我成为最后一个……记得所有失败的人吧。”他对着冰冷的雨夜,对着那个他无法靠近的身影,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悲怆,“所有人都会死。我,也会。但至少这样……”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泥土腥味的空气:“能让你活下去。平安地……活下去。”

当看到手术室内,云依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虽然眼神依旧迷茫而虚弱,但那双清澈的眸子重新映出生命的光彩时,屠夫紧握的拳头终于彻底松开。他眼中最后一丝留恋被冰冷的决绝取代。

他猛地转身,不再回头,高大的身影彻底融入雨夜的黑暗深处,仿佛被无边无际的墨色吞噬。

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间,旁边一棵被风雨吹打得剧烈摇晃的大树阴影里,如同鬼魅般闪出一个同样穿着黑色作战服、气息内敛的身影。他无声地单膝跪在积水中,雨水顺着他低垂的头盔流下。

屠夫没有看他,只是将一封早已准备好的、用特殊防水材料密封的信件递了过去。信很薄,信封上没有任何字迹。

“将这封信,送去平山市,交到齐思瞒手中。”屠夫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冷硬:“告诉他,是魅姬写的,让他转交给影寒。”

“是!”黑影接过信件,毫不犹豫地应声,身影一晃,便如融入雨中的水滴般消失不见,去执行这一道带着魅姬想对影寒最后说的话的指令。

这封信,是屠夫在魅姬前往执行保护影寒离开志阳市的任务时让管家追上去后让魅姬写的。

很早以前,类似的事情屠夫就已经开始做了,对于命运的安排,屠夫试图反抗过,但没有一点效果,最后,认命的屠夫只能一个个按照历史的轨迹让他们走上该走的路,然后在命运的施舍下寻找一个让最多人可以活下去,让死去的人可以提前为自己身边想要说话的人,留下遗言的信的道路。

这一次,或许也是试探,或许……一切还要重来。

先知源初异能,早已经进化到,可以回溯的状态!

也或许这一次,不过是还在沉睡的屠夫罗清帆在睡梦中利用先知源初异能看到的无限可能里的其中一个,当发现不可行时会自动切换跳到下一个过程当中。

志阳市。

暴雨如注,冲刷着世间的一切痕迹。

屠夫独自站在无边的黑暗与雨水中,仿佛一座孤独的礁石。他微微仰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庞,也冲刷着内心翻腾不息的血与火。他的意识沉入那片由无数破碎未来交织而成的混沌之海,精确地定位着两个微弱的、代表着下一步的“锚点”。

“该去赏金猎人联盟里找惊鸿和游衣了。”低沉的话语被震耳欲聋的雷声彻底吞没。屠夫再次迈开脚步,踏着泥泞,朝着雨幕更深处走去,背影最终与无边的黑暗融为一体,只留下身后别墅中那一点温暖却遥不可及的光,以及封阳手中那枚在雨夜中注定掀起惊涛骇浪的天使神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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