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胜利都伴随着欢呼与赌徒的狂喜,每一次失败都伴随着叹息与铜钱的流失。
竞猜司的赔率牌如同风中的旗帜,时刻变幻,精准地挑动着每一个人内心最深处的贪婪与侥幸。
李建成与李世民在这三日里,几乎成了最忙碌的人。
他们不仅要关注赛场,更要透过赛场,分析各方实力的消长、战术的偏好、以及隐藏在竞技背后的态度。
“吐蕃,隐忍而危险,其志不小。”李世民在笔记上重重划下一笔。
“新罗,看似恭顺,眼神里却满是不甘。”
李建成抿了一口茶,冷笑道,“还有那几个西域小国,左右逢源,得找机会敲打敲打。”
兄弟二人都清楚,这那达慕大会,既是大唐展示肌肉、凝聚人心的舞台,也是一个巨大的筛子和试金石。
能在这残酷竞争中脱颖而出的,无论是个人还是部族,都值得重点关注,或吸纳,或防范。
当复赛的硝烟散尽,最终闯入各项决赛的名单终于确定。赛场内外,气氛已然绷紧到了极致。
所有人都明白,最残酷的王者之争,即将到来。
决赛之日,整个赛场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极致兴奋与紧张的气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最后的赛场上,等待着王者的诞生。
摔跤决赛圈,成了力量与意志的终极试炼场。彪子如同闯入羊群的猛虎,他那源自岭南雨林的野性力量与毫无章法却凌厉无比的攻击方式,让所有对手都难以招架。
决赛中,他面对一名以技巧着称的回纥摔跤王,在对方精妙的缠斗技巧下,彪子一度被压制,但他凭借着一股近乎蛮横的爆发力,硬生生挣脱束缚,以一记石破天惊的抱摔,将对手狠狠砸在地上,赢得了毫无争议的冠军!
薛仁贵则展现了惊人的适应性,在接连面对不同风格的强敌时,他总能迅速找到应对之法,将唐军的纪律性与个人武勇结合到极致,最终夺得亚军。
而程咬金……这位福将在进入决赛圈后,似乎好运终于用尽,接连遭遇真正的力量型和技术型高手,他那套“心理战+诡计”的组合拳在绝对实力面前失了效,最终未能闯入前十。
不过,他倒也豁达,下场后拍着肚皮对李建成嘿嘿笑道:“殿下,老程我这叫把机会留给年轻人!”
引得众人哄笑,反倒冲淡了决赛的紧张气氛。
射箭决赛,则是一场精度、耐力与心理的极致考验。
设置的靶位更远,风向更加多变,移动靶的速度和轨迹也愈发刁钻。
薛仁贵依旧稳定得如同机器,无论条件如何恶劣,他引弓、瞄准、松弦的动作都如同经过最精密的计算,箭矢总是能撕裂空气,命中目标。
他最终以无可挑剔的表现,蝉联了射箭冠军。
而秦王李世民,在决赛中遇到了西域那名神射手的强力挑战,两人比分交替上升,直至最后一箭。
全场屏息中,李世民凝神静气,目光穿透了百步距离与扰动的气流,一箭射出,正中靶心!但西域射手同样射出了完美的一箭。
最终,经裁判仔细测量,李世民的箭矢离靶心肉眼难辨地更近半分,惊险夺冠!
这一幕,让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随后爆发的欢呼声几乎要掀翻苍穹!
天策上将用他的弓弦,再次扞卫了大唐的荣耀!
小将刘仁轨在强手如林的决赛中略显稚嫩,最终名列第六,但这个成绩对他而言已是巨大的突破,赢得了无数赞赏的目光。
当摔跤和射箭的金牌被颁发给彪子、薛仁贵和李世民时,赛场内的气氛达到了沸腾的顶点!
唐人的欢呼声与其他部族使臣复杂难明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比赛的最后一天,正是一开始就引动众人热血的赛马比赛!
不过在正式比赛前,还安排了一场十分惊险刺激的套马活动!
李建成这突如其来的宣布,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已渐趋平静的湖面,再次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就在所有人以为赛马决赛将是盛会最终高潮时,竟又添了这样一道充满草原野性风情的“开胃菜”!
套马活动,正式开始!
并非是寻常的套取驯服的家马,而是由草原各部特意挑选、驱赶入特定围栏区域的数十匹未曾完全驯化的烈马!
这些马匹皮毛油亮,眼神狂野,马蹄不安地刨着地面,喷着粗重的鼻息,充满了暴烈的力量感。
来自草原各部的套马高手们,手持结实的套马杆,骑着各自最灵巧的骏马,在场边蓄势待发。他们的眼神锐利,紧盯着围栏中那些躁动的精灵,寻找着最佳的目标和时机。
号令一响!
围栏闸门打开,烈马群如同决堤的洪流,奔腾而出!马蹄声如雷,尘土飞扬,那股未经驯服的野性气息扑面而来,让看台上的观众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套马手们动了!
他们催动战马,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马群。
长长的套马杆在他们手中如同拥有了生命,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精准地投向选定的目标马匹的脖颈!
“套中了!”
一声欢呼,一名草原的套马手率先得手,套索稳稳地套住了一匹枣红烈马的脖子。
那烈马惊怒之下,人立而起,发出嘹亮的嘶鸣,随即开始疯狂地颠簸、跳跃,试图挣脱束缚。
套马手则凭借高超的骑术,身体紧贴马背,随着烈马的挣扎不断调整重心,双手死死握住套马杆,与那匹烈马展开了力量的角逐与意志的较量。
这场景,比单纯的赛马更原始,更刺激,更能体现人与马、与自然搏斗的勇气和智慧!
场中,不断有套马手成功套中目标,也有人在烈马狂暴的力量下失手,甚至被拖下马背,引得观众阵阵惊呼。
每一次成功的套取,每一次惊险的挣脱,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
李渊看得津津有味,抚须笑道:“这才是草原儿郎的本色!”
李世民亦微微颔首,这等场景,让他想起了当年征战时的金戈铁马。
李元吉更是看得大呼过瘾,恨不得自己也下场一试。
这场套马活动,完美地烘托了气氛,将所有人的情绪再次调动起来,为紧接着的、最受瞩目的赛马决赛,做足了铺垫。
当最后一位套马手成功将一匹漆黑如缎的烈马勉强降服,活动宣告结束时,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这不仅是为胜利者喝彩,也是为所有敢于挑战野性力量的勇士致敬。
赛场迅速被清理出来。
李建成的声音再次响彻全场,带着一种最后的宣告意味:
“套马之勇已赏!”
“现在——让我们共同见证,速度与荣耀的终极归属!”
“那达慕大会,赛马决赛——”
“开始!”
最终的王冠争夺战,在那被套马活动点燃的、更加炽热的气氛中,终于拉开了序幕!
这是速度、耐力与团队协作的终极考验。
赛道被延长,设置了更多的弯道与障碍。
北疆薛延陀部、唐军、吐蕃、高句丽、靺鞨、回纥、北疆吐谷浑部七支队伍展开了最后的厮杀。
马匹的嘶鸣、骑手的呼喝、看台上震耳欲聋的呐喊,交织成一首热血澎湃的史诗。
当薛延陀代表队的三名骑手,以一种近乎搏命的冲刺姿态,以肉眼难辨的微弱优势率先触及终点线时,整个会场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凝滞。
仿佛时间停顿了一瞬。
随即,属于薛延陀部族以及那些押注了冷门的观众区域,爆发出狂喜的、几乎要撕裂喉咙的呐喊!
他们挥舞着薛延陀的旗帜,激动得相互拥抱,泪流满面!
这对于他们而言,不仅仅是赛马的胜利,更是在大唐主导的秩序下,证明自身价值、赢得荣耀的象征!这份胜利,意义非凡!
而庞大的唐人观众群体,在短暂的错愕与失落之后,随即也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这掌声,带着惊讶,带着对强者的尊重,更带着大唐作为天朝上国的气度与自信——薛延陀作为归顺北疆的一部,他们的胜利同样代表着大唐的胜利!
“薛延陀!薛延陀!”
“大唐!大唐!”
“好样的!!”
混合着各部族语言的欢呼与掌声,响彻云霄。
赛场上,其他队伍的骑手们虽然面露遗憾,但还是大方地向薛延陀的对手们抱拳祝贺。
薛延陀的骑手们则激动地难以自持,纷纷下马,抚摸着同样气喘吁吁的爱驹,眼中充满了自豪的泪水。
观礼台上,李渊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欣慰的笑意,他微微颔首:“好!草原亦有英豪!此乃大唐之福!”
他乐于见到归附的部族展现出强大的活力,这正说明他的“天可汗”并非虚名,是真的赢得了人心与实力。
李世民眼神锐利,他看的更深。
薛延陀的胜利,固然有其骑术精湛、准备充分的因素,但也从侧面反映了草原部族在传统优势项目上依然保有强大的竞争力。
这提醒他,未来的治理需要刚柔并济,既要融合,也要尊重。
李建成则摸了摸下巴,脸上非但没有失落,反而露出了更加浓厚的兴趣。
“有点意思……老牌强部,底蕴犹在啊。这样才好,竞争才能看出真本事。”
颁奖仪式上,气氛变得格外微妙而热烈。
当李渊亲自将那块象征着最高荣誉的赛马团体金牌,挂在那名为首的薛延陀骑手脖颈上时,全场爆发出了最狂热的欢呼!
随后,唐军代表队获得了银牌,吐蕃获得铜牌。
李建成亲自为唐军骑手颁授银牌,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以示鼓励。
而吐蕃使臣在接过李世民颁发的铜牌时,脸色平静,但紧握奖牌的手指关节却微微发白。
三项大赛尘埃落定,大唐获得了摔跤、射箭的团体与个人冠军,而含金量极高的赛马冠军则由北疆薛延陀部摘得。
这份成绩单,既彰显了大唐无与伦比的综合实力,也体现了其对归附势力的包容与公正!
大唐赢了!大唐赢了!
而在这所有人都无比激动的时刻,李建成再次走到了台前,拿起了喇叭筒。
全场迅速安静下来,经历了薛延陀爆冷夺冠的刺激后,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想知道这位太子殿下还有什么安排。
李建成的目光扫过那些激动未平的薛延陀人,扫过神色各异的使臣,扫过满怀期待的民众,声音沉稳而有力:
“竞技之争,必有胜负!今日,我等见证了勇力、速度与智慧的交锋,亦见证了荣耀归于奋勇者!”
“然,我大唐之心,不止于赛场胜负!”
“吾等所求,乃万世之基业,乃泽被苍生之力!”
他手臂猛然一挥,如同利剑出鞘,直指那一直被神秘笼罩的格物展示区!
“现在——就让本王与诸位,共观此力!”
“格物展示——开!”
油布轰然落下!
阳光第一次毫无保留地照射在那几个沉默的、闪烁着冷冽金属光泽的庞然大物之上!
那是什么?!
巨大的钢铁轮轴?
轰鸣着喷吐白汽的古怪锅炉?
如同史前巨兽骨架般的复杂机械?!
前所未有的造型,超越时代的工业美感,带着一种冰冷而强大的压迫力,瞬间攫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神!
刚才还因赛马结果而喧嚣的会场,陷入了一片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深沉、都要震撼的死寂!
所有人的大脑,都在这一刻被眼前无法理解的景象冲击得一片空白!
李建成看着这效果,满意地笑了。
竞技的荣耀已经颁发。
现在,该让这个世界,见识一下真正的,“力”量了!
当八个科研部匠人驾驶着八个钢铁巨兽一般的蒸汽拖拉机,轰鸣着、喷吐着浓郁的白烟,如同从另一个世界闯入的洪荒异物,从八个不同的入口缓缓驶入会场中央时——
时间,仿佛真的凝固了。
刚才还因赛马冠军归属而喧嚣鼎沸的会场,此刻陷入了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数万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牢牢吸住,死死地钉在那八台正在移动的钢铁怪物身上。
“哐……哐……哐……哐哧……哐哧……”
沉重而规律的金属摩擦与撞击声,伴随着锅炉燃烧的轰鸣和蒸汽喷发的“嗤嗤”声,构成了一首在场所有人从未听过的、充满了力量与异样美感的“工业交响曲”。
这声音,比最雄壮的战鼓更沉闷,比最庞大的牛群奔腾更富有节奏,它仿佛直接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拖拉机那巨大的、包裹着粗糙铁皮的轮子,缓缓碾过草地,留下了深深的车辙。
它没有马的灵动,没有牛的温顺,它只是以一种无可阻挡的、纯粹机械的、冰冷而坚定的姿态,向前推进。
白烟从顶部的烟囱滚滚而出,在蔚蓝的天空下划出粗重的痕迹。
“妖……妖怪啊!!”
不知是哪个小国的使臣,首先从极致的惊骇中回过神来,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甚至有人吓得直接从座位上瘫软下去,或者下意识地想要跪拜!
这不能怪他们愚昧。
在他们的认知里,能够自己行动、发出巨响、喷云吐雾的,除了传说中的山精海怪、神佛坐骑,还能是什么?!
就连观礼台上的各国使臣、部落首领,也大多面色煞白,嘴唇哆嗦,手中的水杯掉落了都浑然不觉。
吐蕃使臣禄东赞那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震动,他的手指死死抠着座椅扶手,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深深的忌惮。
高句丽使臣更是面如死灰,身体微微颤抖。
而反观大唐阵营则表现的格外淡定!
他们之前都已经坐过火车,尤其是与这家伙打过不少交道的“北疆军政天团”,在看向那些外族的眼神当中毫不掩饰的透露出几个字——瞅你那批胆儿!
以房玄龄、长孙无忌、杜如晦等人为首,这些早已见识过火车轰鸣、参与过北疆日新月异建设的大唐核心官员们,他们好整以暇地整理着衣袖,或者端起茶杯轻轻啜饮,互相交换的眼神里,分明写着:
“瞅瞅那边,脸都吓白了。”
“啧,这就受不住了?咱们当初见火车的时候,好歹也只是腿软,没喊出来啊。”
“毕竟是化外之人,理解,理解。”
而像程咬金、尉迟敬德这等武将,更是毫不掩饰。
程咬金指着那个吓得瘫软在地的小国使臣,拍着大腿哈哈大笑:“哇哈哈哈!瞧见没!就这胆儿!还不如俺老程家看门的老黄狗!”
尉迟敬德虽然没笑出声,但那黑脸上微微抽动的嘴角和睥睨的眼神,也充分表达了他的想法。
场地中央,驾驶拖拉机的科研部匠人们,虽然紧张得手心冒汗,但依旧按照预先的演练,努力控制着这钢铁坐骑。
他们开始演示拖拉机的能力——挂上后面沉重的铁犁,那需要数头健牛才能拉动的犁铧,在拖拉机看似缓慢却坚定不移的牵引下,如同切豆腐般,轻松地破开坚实的草皮,翻起深褐色的泥土!
一犁,两犁……
一道整齐、深邃的沟壑,以远超人力、畜力的效率,迅速在赛场中央延伸开来!
这已不仅仅是“怪物”,这是能够改天换地的“神力”!
寂静终于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海啸般席卷全场的、混杂着恐惧、敬畏、狂热与无数疑问的巨大声浪!
“天罚!这是天罚吗?!”
“不!是神迹!是大唐太子引来的神迹!”
“它能耕地!它比一百头牛还有力!”
“这……这到底是什么?!”
李建成站在高台之上,享受着这全场因他而起的、极致混乱与震撼。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激动,再次举起了喇叭筒。
这一次,他的声音透过喧嚣,带着一种宣告新时代来临的庄严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