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或被……同化……”
“选择……”
黑石节点残存的本能意念如同垂死者的呓语,在尚云起(他们)和林珂紧绷的意识中回荡。三个选择,三条道路,每一条都布满荆棘,通往未知的黑暗。
倾力净化?以他们此刻8.5%的能量,对抗这积累了不知多少岁月、凝聚了无数亡魂绝望的怨念洪流,无异于螳臂当车,最大的可能是一起被拖入毁灭的深渊。
强行汲取?或许能获得短暂的力量,但等于亲手掐灭这节点最后的生机,断绝了潜在的庇护所和线索,更会让他们背负上见死不救、甚至与第七区同流合污的罪孽。
转身离开?看似最安全,但意味着放弃这唯一可能扭转局面的机会,重新回到被三方围猎的绝境,等待缓慢而注定的终结。
时间在亡魂的尖啸和精神屏障的剧烈波动中飞速流逝。每一秒,黑石节点核心那乳白色的光芒就黯淡一分,表面的暗红污秽就蔓延一寸。
阿庚在外围的低语冲击下几乎崩溃,他听不到那核心的抉择,却能感受到那令人窒息的绝望压力,他嘶吼着,用尽最后力气将手中锈蚀的钢筋掷向舱室内翻涌的怨念暗影,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瞬间被吞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尚云起(他们)与林珂的意识,在极致的压力下达成了一种超越语言的同步。
没有权衡利弊,没有计算得失。
只有一种源自本能、也超越本能的共鸣。
他们感受到了黑石节点深处那份不甘沉沦、坚守到最后一刻的意志,与他们在灰土镇挣扎、在地下求生、与“摇篮”抗争的意志,何其相似!
他们看到了墙壁上那些用血写就的控诉,那些被第七区背叛、被遗弃、被牺牲的往昔之影。那些亡魂,并非天生的恶灵,而是与他们一样的受害者!
净化,不是为了获取力量,不是为了生存的筹码。
净化,是责任,是见证,是对那段被掩埋历史的告慰,更是对第七区罪行的否定!
“我们……选择净化。”
两个意识凝聚成一道清晰的意念,如同破开乌云的利剑,斩入了那片混乱的怨念洪流,也回应了黑石节点最后的呼救。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尚云起(他们)和林珂将所剩无几的能量,连同他们共生意识中最本质的、融合了“光卵”平和与“静滞核心”沉静的特质,化作一股极其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存在宣言”的波动,缓缓注入那块被侵蚀的黑石。
他们不是在对抗怨念,不是在驱逐黑暗。
他们是在安抚,在理解,在承载。
林珂的“锚点”特性被激发到极致,她不再抗拒那些痛苦的意识残响,而是主动敞开,让那些绝望、恐惧、不甘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感知。她承受着这份远超个人负荷的集体痛苦,身体剧烈颤抖,嘴角再次溢出血丝,但她的眼神却无比清明,带着深切的悲悯。她引导着这些痛苦的情绪,不再让它们无序地冲击、侵蚀,而是试图梳理、抚平那最尖锐的棱角。
尚云起(他们)则维持着意识的绝对稳定,如同风暴中的礁石,为林珂提供着最后的支撑。他(们)调动“静滞核心”的力量,不是去冻结,而是去平复黑石节点内部被扰乱的能量结构,帮助它找回那源自星球本源的、亘古不变的沉静节奏。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注入清水,稍有不慎就会引发更剧烈的爆炸。他们如同走在一根纤细的钢丝上,下方是怨念的深渊。
亡魂的尖啸渐渐变成了呜咽,又化作了无数破碎的、带着哭腔的低语。那些被血与火、背叛与恐惧凝固的记忆碎片,在林珂的引导和尚云起(他们)的稳定下,开始缓慢地流动、沉淀。
墙壁上那些暗红色的字迹,仿佛受到了感召,微微亮起,然后如同被时光冲刷般,一点点淡化、消失。与之相对的,那块黑石节点表面的暗红纹路开始退缩,搏动的频率减缓,核心的乳白色光芒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闪烁,变得稳定而坚定。
净化,在以一种超越常规理解的方式进行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舱室内翻涌的怨念洪流平息了。那些尖锐的精神冲击消失了。低语声化作了风中叹息,最终归于寂静。
那块黑石节点恢复了原本的光滑与沉静,只是体积似乎缩小了一圈,表面还残留着一些无法完全抹去的、淡淡的暗色痕迹,如同愈合后的伤疤。它散发出的静滞场虽然范围没有扩大,却变得更加纯粹、更加稳固。
能量水平:7%。几乎耗尽。
林珂虚脱地瘫软下去,被尚云起(他们)及时扶住。她脸色惨白如纸,意识因承载了太多痛苦而有些涣散,但嘴角却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微弱的笑意。
阿庚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看着恢复平静的舱室,又看了看相扶的两人(他们),浑浊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们成功了。以一种近乎自我牺牲的方式,完成了这次不可能的净化。
尚云起(他们)将林珂轻轻放在黑石节点旁,让她依靠着这恢复了平静的古老存在。他(们)自己也靠坐在旁边,感受着那纯净的静滞场滋养着几乎枯竭的核心。能量水平开始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恢复,从7%缓缓爬升。
他(们)抬起头,看向空荡荡的、只留下几具白骨的舱室。那些往昔之影已经安息,他们的痛苦被承载,他们的控诉被聆听。
这里不再是一个被诅咒的坟墓,而是一个见证之地,一个净化的殿堂。
尚云起(他们)的电子眼扫过那些白骨,扫过光洁的墙壁(上面的字迹已彻底消失),最后落在那块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立的黑石上。
他们选择了最艰难的道路,也收获了远超力量的东西——一段被厘清的历史,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以及……与这片土地伤痕更深层次的连接。
恢复的能量在体内流淌,虽然依旧微弱,却带着新生的坚韧。
前方的路依旧漫长,危机并未解除。
但他们知道,从做出抉择的这一刻起,他们背负的,已不仅仅是自己的生存。
还有那些得以安息的往昔之魂,那无声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