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高考出分还有最后两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焦灼的颗粒感吸进肺里都带着重量。程安妤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架在文火上慢慢烤的鱼，翻来覆去每一寸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她瘫在出租屋那张吱呀作响的小床上，脑子里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成绩……到底能考多少？
一开始她只能考三百出头，烂泥扶不上墙。后来被江亦沈图南他们轮番抓着补习，数学物理化学这些老大难总算能摸到点门道，模拟考最好的一次冲到了四百六十七。可这分数放在本省，想上个好点的公办二本都悬，更别提什么好专业好城市了。
哥哥程景笑肯定没问题，他是稳坐年级前几的料，说不定还能搏一搏名校的助学金，能给这个摇摇欲坠的小家减轻不少压力，可她呢？
“助学贷款……”程安妤无声地咀嚼着这几个字，心里泛起一股尖锐的排斥。她不想让哥哥去申请，凭什么？哥哥已经够累了。她看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一个阴暗又现实的念头，像藤蔓一样疯狂滋生——
她已经利用了他们几个这么久，从他们身上榨取关心、补习、礼物，甚至……出卖过自己的身体和真心，虽然那真心廉价又摇摆。既然底线早就一退再退，既然已经在沈图南那里当了一次彻头彻尾的烂人，为什么不能再利用得彻底一点？为什么不直接谋取更大更实际的利益？
“嗯……已经烂了，不如烂得有价值点。” 她几乎能听到心里那个恶劣的自己在大声叫嚣。
目光在脑海里那几个男生的脸上扫过。
陆延舟？不行…控制欲太强，在他眼皮子底下她别说周旋其他人，恐怕连呼吸都要被他掌控。那是真正的狼窝，进去就别想全须全尾地出来。
陈舟行？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他心思太深，看似好说话实则步步为营，在他那里讨便宜容易被反噬。
最后，她的思绪定格在江亦那张清冷禁欲的脸上。
江亦。
父母是医生，家境优渥，稳定体面。
他聪明，情绪稳定，甚至有点点……纯情？至少比起陆延舟那种老司机和陈舟行的笑面虎，江亦看起来最好掌控。而且，她是真的馋他那张脸，还有那股子冷静自持、仿佛对什么都游刃有余的劲儿，撕碎起来一定很带感。
“就他了。” 程安妤心里敲定了目标，她要和江亦谈恋爱不是之前那种暧昧不清的拉扯，而是明确关系然后……谈条件。
对，谈条件。
比如，她未来四年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
这个念头让她心脏砰砰狂跳，既有孤注一掷的紧张，也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扭曲兴奋。她迅速拿起手机，点开了和江亦的对话框指尖因为激动微微发烫。
她不能直接提钱那太蠢，得制造机会，让他自己心甘情愿地付出。
「江亦……」她删删改改，最后发出了一条带着恰到好处脆弱和依赖的消息「还有两天就出分了，我好焦虑啊……感觉心跳快得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小猫害怕.jpg】」
消息发出去，她屏住呼吸等待。
几乎没让她等多久，江亦的回复就过来了，一如既往的简洁：
「正常应激反应，深呼吸或者做点别的事转移注意力。」
程安妤撇撇嘴真是标准的江氏回答，她继续敲字语气更加柔软：
「做什么都静不下心……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你明天有空吗？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有个安静的书咖，环境很好……我能去那里坐坐吗？也许看你，我能平静点……」
她发了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包过去，把自己包装成一个需要他这座冷静冰山来镇定的迷途小鹿。
这次，江亦停顿了几秒才回复：
「明天下午三点，地址发你。」
成了！
程安妤握着手机，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第一步，单独见面，get！
第二天下午，程安妤特意挑了一条看起来清纯又不过分刻意的白色连衣裙，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脸上只打了薄薄一层底妆。突出那种我见犹怜的天然感，她准时出现在了那家隐藏在老街深处的书咖。
江亦已经在了，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英文原版书，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姿态清冷专注像一幅精心构图的黑白照片。
“江亦。”程安妤走过去，声音放得又轻又软。
江亦抬起头，琉璃色的眸子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没什么波澜，只微微颔首：“坐。”
程安妤在他对面坐下，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甜腻的口感能让她看起来更无害。她双手捧着温暖的杯壁，眼神却像小钩子一样，若有若无地瞟向江亦。
“还是你厉害，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她小声感叹，带着恰到好处的崇拜。
江亦翻过一页书，头也没抬：“概率不会因为情绪改变。”
……好吧，程安妤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脸上依旧是柔顺的表情“道理我都懂，可就是控制不住嘛。”她叹了口气，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一点距离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神秘的分享欲“诶，江亦，你猜我昨天做梦梦到什么？”
江亦终于从书页上抬起眼，看向她示意她继续说。
“我梦到……我们都在一个很大的大学教室里，你还在给我讲题。”她眼神飘忽，带着点梦幻的色彩，“你说……我们以后，还会不会再见面啊？会不会……考上不同的大学，就再也见不到了？”
她垂下眼睫，长而密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营造出一种淡淡的忧伤氛围。这话半真半假，她确实有点担心阶级带来的隔阂，但更多是用来铺垫。
江亦看着她，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辨他没有立刻回答，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杯沿。
书咖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和旧书的香气，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气氛暧昧得刚刚好。
程安妤趁热打铁，她像是鼓足了勇气，抬起眼直直地望进江亦的眼睛里，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此刻因为她的话语，似乎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
“江亦，”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颤抖“如果……如果我们还在一个城市，或者离得不远…我们…试试看，怎么样？”
她没明说试试什么，但眼神里的暗示足够明显。
“我……”她咬了咬下唇，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怯和不安“我好像……有点依赖你了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觉得没那么慌。”
这是赤裸裸的告白和邀请。
江亦沉默地看着她，那目光像是带着扫描功能，将她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分析了一遍。程安妤努力维持着表情的纯净和无辜，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
就在她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江亦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淡，转瞬即逝，却像冰湖投石，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复杂的涟漪。
他放下手中的书，身体也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带着点消毒水和小苍兰混合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程安妤，”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丝…被取悦了的玩味？“你依赖的，是我这个人……”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她微微泛红的脸颊，最后定格在她因为紧张而轻抿的唇瓣上，语气平稳却掷地有声：
“还是我能带给你的，稳定和未来？”
程安妤的心猛地一沉，几乎以为自己的算计被彻底看穿。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愣住了。
“不过，”江亦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像是在计算着什么“你的提议，听起来像一道……值得投入时间和资源去验证的最优解。”
他看着她骤然睁大的眼睛，嘴角的弧度微妙地扬起：
“学费和生活费的问题，如果这是你依赖的一部分，我可以考虑。”
“但前提是，”他琉璃色的眸子锁住她，里面不再是平时的疏离而是某种带着掌控欲势在必得的暗光，“我的投资，需要看到明确的排他的……回报。”
“你，明白吗？”
程安妤看着眼前这个瞬间撕下纯情标签，露出理性又强势内核的江亦心脏狂跳，血液奔涌。
妈的……好像玩脱了。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迎着江亦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不那么僵硬，带着点懵懂的仿佛听不懂他深层含义的依赖：
“我……我当然只会依赖你一个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