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岁安只来得及抬起手臂护住头脸,身体竭力向一侧闪避。
沉重的撞击感和尖锐的疼痛瞬间从右腿和左臂传来,让他闷哼一声,整个人被垮塌的石块冲击得踉跄倒地,瞬间被扬起的粉尘淹没。
“岁安——!”
两声惊呼几乎同时响起。
一声来自惊骇的林溪。
另一声,则来自不远处的木料堆后,那道白色的身影如同蝴蝶,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比林溪更快地扑到了岁安身边。
“岁安!岁安!”
清欢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得不成样子。
她跪在碎石堆旁,徒手就去扒拉压在岁安身上的石头,白皙的手指瞬间被粗糙的石棱划破,渗出鲜血,她却浑然不觉。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被埋在灰尘里、生死不明的岁安。
工地上的人都被惊动了,李大师脸色铁青地指挥着众人赶紧帮忙救人。
混乱中,林溪看着那个扑在岁安身边、状若疯魔般徒手挖着石头的白衣女孩,看着她脸上近乎崩溃的绝望和恐惧,一时间竟怔住了。
随后反应过来也开始帮清欢搬石头。
岁安的意识在疼痛和粉尘的窒息感中浮沉。
他感觉到有人在动他,听到清欢撕心裂肺的哭喊,他想开口说“我没事”,却只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右腿传来钻心的痛,左臂也火辣辣的。
当他被众人七手八脚地从石堆里抬出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清欢那张毫无血色、布满泪痕和石粉的脸。
她的眼睛睁得极大,里面是纯粹的、未经过滤的恐惧,死死地盯着他。
李大师迅速检查了他的伤势,初步判断右腿小腿可能骨折,左臂多处划伤和严重挫伤。
“快!送医院!”
他当机立断。
众人找来木板做临时担架。
在整个搬运过程中,清欢始终紧紧跟在岁安身边,一只手始终没有松开过他,目光一秒也不曾从他脸上移开。
去往医院的路上,在颠簸的车厢里,岁安因疼痛而意识模糊。
他感觉到清欢将他的头小心翼翼地枕在她腿上,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他脸上,温热而潮湿。
她一遍遍地、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喃喃低语,像是一种固执的咒语:
“没事的……岁安,会没事的……”
“你不能有事……你不能丢下我……”
“我们回家……我们马上就回家……”
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
岁安的右小腿确诊为胫腓骨骨折,打上了厚厚的石膏,左臂多处软组织挫伤和撕裂伤,被纱布层层包裹。
麻药过后,剧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让他脸色苍白,额头上沁出冷汗。
清欢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那张狭窄的病床边。
她脸上的泪痕干了,留下几道灰迹,眼神却像受惊的鹿,任何医护人员靠近岁安,都会让她瞬间绷紧身体,充满敌意地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直到人离开,她才又恢复那种空洞的、只聚焦在岁安身上的状态。
她不肯去清洗自己划伤的手,也不肯吃东西。
岁安忍着痛,哑声劝她:
“清欢,你去处理下手,吃点东西。”
她只是用力摇头,双手紧紧攥着病床的铁栏杆。
“我不饿。”
她的声音干涩。
“我就在这里。”
最后是岁安沉下脸,用近乎命令的语气,她才在护士的帮助下,极不情愿地去简单清洗了伤口,贴上了创可贴。
回来时,她手里拿着护士给的一个面包,机械地啃着,目光却一秒都没有离开岁安的脸。
李大师垫付了初期的医药费,来看望岁安时,脸上带着愧疚和惋惜。
“岁安,你安心养伤,工地那边……唉,《风骨》只能先停下了。”
他看了看像守护雏鸟的母兽般的清欢,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留下一些钱和水果便离开了。
林溪也来过一次,她抱着一束简单的百合,站在病房门口,看着里面几乎融为一体的两人
——岁安闭眼忍着痛,清欢则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目光描摹着他的轮廓。
林溪最终没有进去,将花放在门口的椅子上,默默离开了。
夜晚的病房格外安静。
岁安因为疼痛和不适,无法入睡。
清欢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前倾,趴在床沿,脸朝着岁安的方向。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脸上,映出一种脆弱的苍白。
“疼吗?”
她轻声问,手指小心翼翼地,隔着空气,虚虚描摹着他打着石膏的腿。
“还好。”
岁安闭着眼回答。
沉默了一会儿,清欢的声音带着颤抖响起:
“当时……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
岁安睁开眼,看向她。
月光下,她的眼睛里蓄满了水光,却没有流下来,只是那么盈盈地看着他。
“不会。”
岁安哑声说。
他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陈述一个自己也无法确定的事实。
“岁安,”
她忽然撑起身子,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执拗。
“我们回家吧,回山里去。不雕石头了,我们种地,养鸡,我绣花……就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外面太危险了,他们会抢走你,会伤害你……”
又来了。
每当遇到外界的冲击,她本能的反击就是退缩,退回到那个只有他们两人的、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
岁安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想起《风骨》,想起那块未完成的巨石,想起李大师期许的目光……他的人生,难道真的要永远被困在那座深山里吗?
“工程还没完。”
他避开她的问题,声音疲惫。
“李大师垫了医药费,我不能一走了之。”
清欢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
她重新趴回床沿,将脸埋进臂弯里,肩膀微微耸动,不再说话,只是无声地流泪。
他知道她在哭什么。她在哭他的“不听话”,哭外界诱惑的强大,哭她无法完全掌控他的恐惧。
接下来的日子,清欢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照顾岁安上。
她学会了如何帮他擦拭身体,如何在不碰到伤腿的情况下帮他翻身。
她拒绝任何人的帮助,包括护士,固执地亲力亲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岁安是完全属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