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老染坊的晨雾比昨日淡了,却多了股清苦的味 —— 是马婆婆带来的皂角水,混着艾草煮的,洒在染坊的地上,压得染料味只剩缕淡香。王阿婆站在染缸旁,手里捧着匹半染的靛蓝布,布角的 “王” 字泛着旧光,是她从箱底翻出来的,“这是他走前染的最后一匹布,想给我做件新衫,没来得及。”
林栩把引魂鼓放在染缸边的石台上,鼓槌用的是爷爷的旧鼓槌,木柄上还留着之前驱物煞时的温气。马婆婆帮她把驱染符重新贴在缸口,符纸的青蓝光比昨日亮,像在吸缸里的浊染气:“驱染煞得‘三引’,一引布魂,用老匠人没染完的布;二引符魂,用你画的驱染符;三引鼓魂,用引魂鼓的温气。你敲‘驱染调’时,鼓点要像染布时的捣杵声,沉而匀,把老匠人的魂引出来,再解他的执念。”
林栩深吸一口气,接过王阿婆手里的半染布,轻轻放在染缸的水面上 —— 布刚碰到水,就被股淡蓝色的气托着,没沉下去,布上的靛蓝竟慢慢变深,像在被重新染色。她举起鼓槌,敲第一通鼓时,鼓点偏急,缸里的水晃了晃,淡蓝气突然往她身边飘,她的手背瞬间泛起道青痕,像被染料沾了,有点疼。
“别慌,” 马婆婆轻声说,“用手腕的力,像捣染缸里的染料,沉下去,再起来。你慌了,气就乱了,染煞会顺着你的慌意缠你。” 林栩放松手腕,再敲时,鼓点沉得像落在青石板上,缸里的水慢慢静了,淡蓝气绕着半染布转,布上的 “王” 字竟亮了起来,像老匠人在回应。
敲第二通鼓时,染缸里的淡蓝气突然聚成了个人形 —— 是个穿着靛蓝布衫的男人,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根染布的木杵,正在缸里捣着,动作慢得像怕碰坏了布。“是他,是他!” 王阿婆的声音发颤,想往前凑,却被马婆婆拉住:“别靠近,他现在被染煞缠着,还没清醒。”
林栩赶紧敲第三通鼓,这次鼓点里加了点 “安魂调” 的柔劲,引魂鼓的红光飘出来,绕着男人的影子转。男人的动作慢慢停了,转过身来 —— 脸是模糊的,却能看出他在笑,手里的木杵放在半染布上,像在说 “染完了”。
“你把布染完了,” 林栩轻声说,“王阿婆等着穿你染的布衫呢。” 男人的影子突然亮了,淡蓝气里的布丝都飘向半染布,布上的靛蓝变得更匀,像真的染完了。可就在这时,染缸底突然冒起股黑蓝气,比淡蓝气浓,像没稀释的靛蓝,往男人的影子缠去 —— 是染煞的本体,想把老匠人的魂重新裹住。
“用照邪镜!” 马婆婆喊。林栩掏出怀里的照邪镜,镜面对着黑蓝气,淡金色的光飘出来,像把剪刀,剪断了黑蓝气的缠丝。她趁机敲起 “驱染调”,鼓点快而匀,像在抖布上的染料,黑蓝气慢慢散了,变成了缕缕淡蓝,飘向半染布,布上的颜色更亮了。
男人的影子慢慢往王阿婆身边飘,王阿婆伸出手,影子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手背上的青痕瞬间消失了,只留下点淡蓝的香,像染布的味。“我走了,” 男人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染布,“布给你染完了,别再想我了。” 影子慢慢变淡,最后飘进半染布里,布上的 “王” 字亮了下,就恢复了正常。
染缸里的水慢慢变清,青蓝色的光也散了,只剩下那匹半染布,安安静静地飘在水面上,布上的靛蓝匀得像新染的。林栩松了口气,鼓槌从手里滑下来,手背的青痕也淡了,只剩下点凉意在指尖绕,像染料的余味。
“成了,” 马婆婆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你这次没慌,还能在鼓点里加安魂调,比上次驱物煞时稳多了。” 林栩摸了摸引魂鼓,鼓皮还暖着,莲儿的声音在耳边飘:“老匠人的魂安息了,染煞也散了。”
王阿婆拿起半染布,贴在胸口,眼泪掉在布上,却笑着说:“这下能给他做件新衫,烧给他了。” 染坊里的染料味慢慢淡了,阳光从木板门的缝里漏进来,照在地上的旧布上,布上的颜色虽然褪了,却透着股安稳的气,像老匠人终于放下了执念。
往回走时,王阿婆把半染布抱在怀里,脚步比来时轻快。林栩看着她的背影,想起爷爷的笔记里写的 “邪祟本是执念生,解煞先解心中结”,突然明白,走阴人不是要斩尽邪祟,是要帮那些被执念困住的魂,找到回家的路,就像帮老匠人染完最后一匹布,帮王阿婆了却心愿。
她摸了摸怀里的照邪镜,镜面映出靠山屯的晨景,老染坊的烟囱里飘着缕淡烟,是王阿婆在煮染料,想把那匹半染布染得更匀。引魂鼓的红光在鼓皮上闪了闪,像莲儿在笑,也像爷爷在点头。林栩知道,以后还会有新的邪祟,新的执念,但她不再怕了 —— 她有马婆婆的教导,有莲儿的陪伴,有爷爷的念想,更有自己在实战里学来的本事,能护着靠山屯的魂,也护着屯里的人,把 “心定” 的走阴道,一步步走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