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陷马坑与铁蒺藜
上回书说到，方百花巧设妙计，庞万春正面硬撼，在余杭平原打了个漂亮的防守反击，把“大刀”关胜那威风凛凛的连环甲马给揍得人仰马翻，折损了不少。关胜吃了个闷亏，带着残兵败将，灰头土脸地退回了北边十几里外刚扎下不久的营寨，一边舔伤口，一边气得是吹胡子瞪眼。他关胜自打出道以来，靠着这连环马阵，那也是鲜有败绩，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尤其还是栽在一群他眼中的“泥腿子反贼”手里，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
营帐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几个跟着败退回来的头领，个个垂头丧气，身上带伤的更是龇牙咧嘴地忍着疼。关胜坐在虎皮交椅上，面沉似水，手里的马鞭无意识地敲打着靴子上的泥土，发出“啪啪”的轻响，每一声都敲在众将的心坎上。
“都哑巴了？”关胜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子寒意，“平日里不是挺能吹吗？怎么，让那群反贼用些下三滥的绊马索、火箭，就把咱们梁山好汉的胆气给打没了？”
“哥哥息怒！” “急先锋”索超是个暴脾气，第一个跳起来，胳膊上还缠着渗血的布条，嚷嚷道，“这次是咱们轻敌了！没料到那帮贼厮鸟如此狡诈！下次再战，小弟愿为先锋，定要砍翻他几员贼将，一雪前耻！”
“下次？下次人家还等着你用连环马去冲呢！”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正是“智多星”吴用。他摇着那把从不离身的鹅毛扇，慢悠悠地道，“关胜兄弟，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过于挂怀。只是，经此一挫，贼军士气正盛，且已窥得我连环马阵的些许弱点。若再一味强攻，只怕正中其下怀。”
关胜虽然恼怒，但也知道吴用说得在理，强压着火气问道：“那依军师之见，该当如何？”
吴用眯着眼，扇子摇得不紧不慢：“贼军新胜，必以为我胆寒，不敢再战。我军新败，正当示弱，以骄其心。可暂缓正面强攻，多派哨探，摸清贼军虚实，特别是其主帅庞万春用兵习惯，以及……那位设下陷阱的女将方百花。” 他特意在“女将”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待其松懈，再寻隙而进，方为上策。”
关胜沉吟片刻，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眼下硬拼讨不了好，只得点头：“就依军师。传令下去，各营谨守寨栅，多派斥候，没有我的将令，不得出战！”
与此同时，南边“大炎”军的营地里，却是另一番景象。虽然打了个胜仗，缴获了不少盔甲兵器，还抓了些俘虏，但主帅庞万春和实际指挥了防御战的方百花，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仗是赢了，可赢得多侥幸，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
中军大帐里，庞万春灌了一大口水，抹了把络腮胡子上的水珠，瓮声瓮气地说：“百花妹子，这次多亏了你！要不是你那些绊马索、火箭，老哥我这次怕是要在关胜那口大刀底下吃大亏！”
方百花卸下了盔甲，穿着一身利落的劲装，正在看地图，闻言抬起头，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庞大哥过奖了。此次虽胜，却是取巧。关胜的连环马，冲击之力确实骇人。我们不过是借了地利的便宜，又攻其不备。若下次他有了防备，或是换了战法，只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嗨！怕他个鸟！”庞万春一摆手，“败军之将，还敢再来？再来，老子照样用大刀招呼他！”
“庞大哥不可轻敌。”方百花走到沙盘前，指着余杭平原的地形，“你看，这平原广阔，虽有些许河流沼泽，但大部分地方仍利于骑兵驰骋。关胜新败，吴用那厮诡计多端，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若卷土重来，必然不会再像上次那样直冲我们的预设阵地。很可能分兵迂回，或者用轻骑骚扰，寻找我们的破绽。”
她拿起几面代表骑兵的小旗子，在沙盘上比划着：“我们必须趁着现在胜利带来的喘息之机，抓紧时间，在整个前沿地带，构筑起一道坚固的防御体系！不能只指望一两个预设战场。”
庞万春凑过来看：“防御体系？怎么构筑？总不能把这几十里平原都挖成壕沟吧？”
“当然不能，”方百花指着沙盘上几条主要的通道和可能被骑兵利用的缓坡、平地，“但我们可以在这些关键区域，大规模设置障碍物！最大限度地迟滞、削弱梁山骑兵的冲击力，特别是那要命的连环马！”
“障碍物？你是说……像上次那样的绊马索？”
“不止绊马索。”方百花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我们要挖更多的陷马坑！要撒更多的铁蒺藜！”
“陷马坑？铁蒺藜？”庞万春眼睛一亮，他是个猛将，但对这些细节玩意儿不算精通，“这玩意儿好使吗？”
“好使！”方百花肯定地说，“而且，我们要让它们‘更好使’！陷马坑，不能挖得太规整，要口小肚大，底下还要插上削尖的竹签、木刺！上面用树枝草皮虚掩，让敌人的探马看不出来！铁蒺藜，要淬火，要锋利，要撒得又广又密，让他们的马匹寸步难行！”
说干就干！方百花立刻找来工兵营的负责人和几位老练的猎户、樵夫，一起商议。工兵营长是个黑瘦精悍的汉子，一听就明白了：“将军放心！挖坑设陷，咱们在行！保准让梁山的马崽子们有来无回！”
几位老猎户也捋着胡子献策：“将军，这陷马坑的伪装有讲究，得用本地常见的草皮，土色也不能差。还有，这铁蒺藜撒的时候，不能一把一把乱扔，得用巧劲，让它尖儿朝上，最好拌上点泥土，不那么显眼。”
方案定下，庞大的工程立刻悄然展开。庞万春派部队警戒掩护，方百花亲自督工。成千上万的士兵和征调来的民夫，趁着夜色和清晨的薄雾，在选定的广阔区域内忙碌起来。
挖坑是个力气活，也是个技术活。士兵们挥汗如雨，用铁锹、镐头，在地上刨出一个个直径约一尺、深达两尺的坑洞，坑底密密麻麻地插上削尖并用火烤硬的竹签。挖出来的新土要运走，坑口用带着草皮的土块仔细盖上，恢复原状，远远看去，几乎和周围地面一模一样。这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心。
撒铁蒺藜则相对简单，但更需要隐蔽。工兵们拎着布袋，像播种一样，在开阔地、小路口，均匀地撒下那些四个尖刺、无论怎么扔总有一个尖朝上的阴狠小玩意儿。撒完之后，还用扫帚轻轻拂去表面的浮土，或者故意踩上几个脚印，让它看起来不那么突兀。
这是一场沉默的、与时间赛跑的竞赛。士兵和民夫们都知道，他们每多挖一个坑，多撒一把铁蒺藜，可能就在下一次战斗中，救下自己或者战友的一条命。没有人抱怨辛苦，只有埋头苦干。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关胜营中的斥候队长连滚带爬地冲进大帐，脸色煞白：“禀……禀报关将军！不好了！南边……南边邪门了！”
关胜眉头一皱：“慌什么！慢慢说！什么邪门了？”
斥候队长喘着粗气：“小的……小的带人往前探了二十里，快到贼军上次设伏的那片地方了。本来一路无事，可……可刚过那片洼地，弟兄们的马就不对劲了！先是王老五的马，走着走着，突然一声惨叫，前蹄就陷进一个坑里，直接把王老五甩了出去，腿都摔断了！我们赶紧下马去看，那坑伪装得极好，根本看不出来，底下还有竹签子！”
“还有更邪门的！”另一个斥候补充道，“我们想去救人，刚走几步，就觉得脚底下硌得慌，低头一看，地上密密麻麻，全是……全是铁蒺藜！张老三的靴子都被扎穿了，脚底板鲜血淋漓！我们不敢再走，只好拖着伤号，慢慢退了回来！”
“陷马坑？铁蒺藜？”关胜霍然起身，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走到地图前，看着斥候标注的区域，那是一片相对开阔、适合骑兵加速的地带。“好狠毒的手段！这是要把整个前沿都变成沼泽泥潭，让我铁骑无从施展啊！”
吴用摇着扇子，淡淡道：“看来，对方军中确有能人。此计虽笨，却有效。我军若想前进，要么费时费力清除这些障碍，要么……就得另寻他路了。”
关胜一拳砸在桌子上：“难道就这么被这些下三滥的玩意儿堵在这里？我梁山好汉的脸往哪儿搁！”
接下来的几天，关胜又派了几波斥候，从不同方向试探，结果发现，对方设置的障碍区域远比想象的要大，几乎覆盖了所有便于大军通行的路径。清除工作进展缓慢，还时不时遭到“大炎”军小股部队的冷箭骚扰，伤亡不小。
庞万春和方百花站在一处高地上，看着远处梁山斥候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偶尔传来马匹的悲鸣和士兵的咒骂，相视一笑。
“百花妹子，你这招，可真是绝了！”庞万春哈哈大笑，“这下看关胜那老小子还怎么冲！”
方百花却没有笑，目光依然凝重：“这只是权宜之计，拖延时间而已。真正的恶战，还在后头。庞大哥，咱们的练兵，可不能松懈啊。”
“放心吧！”庞万春拍拍胸脯，“老子这就去操练那帮兔崽子！等关胜好不容易爬过来，老子给他备好了一顿结结实实的‘硬菜’！”
余杭平原的前线，暂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但在这平静之下，是双方更加紧锣密鼓的战备。一边在拼命地设置障碍，挖掘壕沟，加固营垒；另一边则在绞尽脑汁寻找破障之法，酝酿着新一轮、更猛烈的风暴。陷马坑与铁蒺藜，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玩意儿，在这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上，却成了决定胜负的重要筹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