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傩一步踏出,整片天地都仿佛在祂的脚下震颤。
祂不再像之前那样精准克制地清除敌人,而是化作了一道纯粹由愤怒与毁灭凝聚的金色风暴。金光如决堤的洪流奔涌向前,那些汹涌的失魂者潮水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就像泼在烧红铁板上的水珠,成片成片地蒸发殆尽,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金色光浪过处,地面的血泥被涤荡干净,露出底下嵌着的古老傩纹,与沈傩周身神纹遥相呼应。
祂目标明确,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冲向圣地边缘那片最为浓稠、最为扭曲的黑暗。那里是邪气溢出的源头,是狂潮的起点,更是那股冰冷恶意的核心所在!
守傩队员们顿感压力一轻。他们望着那道如天罚般撕裂战场的金色轨迹,看着原本密不透风的黑色潮水被硬生生蒸出一条宽阔的真空地带,心中只剩下难以言喻的震撼。
这就是傩神真正的力量?
不,不止是力量。苍伯胡乱抹去脸上的血和泪,他能感觉到——那金光里燃烧的,是褚师父他们的意志,是那股宁可焚尽自身也要护住后辈的决绝!他攥紧腰间的旧鼓槌,指腹蹭过褚老缠的藤条纹路,仿佛还能摸到师父留下的温度。
“稳住!清理残敌!为傩神大人压住阵脚!”苍伯嘶声吼道。幸存队员强压心头惊涛,重新结阵清剿混乱残敌,有人捡起沾着黑血的桃木剑,剑刃在金光映照下泛着微弱净化之光。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道金色流星,投向战场最深处。
沈傩的速度快得只剩一抹残影。几乎眨眼之间,祂已杀到那浓郁黑暗的边缘。
沈傩凝戟时,掌心傩神骨的裂痕透出暖白微光,金戟上瞬间浮现三道‘护族傩纹’——褚老的嵌着傩面坯木屑,敲鼓老艺人的裹着鼓音余韵,长者的泛着暖光。戟尖炽白火焰混着木屑灰烬,仿佛老人们正附于其上。
他掷出长戟的瞬间,脑海中闪过三位老人起舞的最后残影:褚老攥着傩刀的手、老艺人敲鼓时扬起的腕、长者张开的臂膀,神力奔涌得更猛,长戟撕裂空气时,竟带起一阵古老的傩调余韵,正是《护族谣》的副歌,与金戟尖啸交织,成了催命的战歌。
“嗤——!”
金戟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所过之处,连光线都被扭曲吞噬!这一击,饱含三位老人的生命之火,承载着沈傩积攒千年的怒意,足以贯穿山岳,蒸干江河!
然而,就在金戟即将没入黑暗的前一瞬——
那片翻涌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浓稠黑暗,骤然向内收缩、塌陷!速度快得令人心悸,仿佛那里突然张开了无形的巨口,塌陷的瞬间,无数被吞噬的生灵残影从黑暗中一闪而过:有巫族孩童惊恐的脸,有边境农夫绝望的眼神,还有之前牺牲的守傩队员扭曲的身影,都在无声地哀嚎。
紧接着,是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直刺灵魂的尖锐嘶鸣!那声音里浸满了无尽的怨毒、贪婪,以及被触怒后的狂暴,仿佛有千万个破碎的灵魂在同时嘶吼,刺得远处的守傩队员耳膜生疼,忍不住捂住耳朵。
塌陷的黑暗中心,有什么东西……挣脱了出来。
那并非实体,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实质感。游光真身舒展时,无数蠕动的孔洞里涌出粘稠的黑色粘液,粘液落在地上,瞬间腐蚀出细密的坑洞,散发着类似腐尸的恶臭,坑洞边缘,连坚硬的岩石都在消融,化作黑色的粉末。
每个孔洞里的猩红眼瞳都在闪烁,倒映出被它吞噬的生灵残影,有巫族失踪的孩童,有边境的农夫,他们的脸扭曲着,发出无声的哀嚎,混在游光冰冷滑腻的声音里,更显恶毒。它的身躯不断流淌变形,边缘的阴影像触手般扫过地面,所过之处,连野草都瞬间枯萎发黑,透着极致的生命掠夺感,触须扫过一块倒下的傩鼓,鼓面瞬间被腐蚀出大洞,原本残留的鼓音余韵也被彻底吞噬。
这便是游光的真身!千年之前被傩神镇压的邪祟源头,以众生负面情绪与生命精气为食的古老恶意!
沈傩那凝聚了悲怒之力、足以毁灭一切的一戟,轰在这不断流动的黑暗之躯上,竟如同石沉大海,只是让那庞大的躯体剧烈波动了一下,炸开一圈圈黑色的涟漪,吞噬了大量构成其身体的阴影,却未能造成致命伤害。
那些被炸散的阴影哀嚎着,又被主体重新吸纳回去,其中一道阴影正是之前被吞噬的年轻队员,他的身影在黑暗中挣扎了一瞬,便彻底消散,让沈傩傩面具下的眼神更冷了几分。
“沈……傩……”
一个混杂着无数重叠回音、冰冷滑腻的声音,直接在战场上空回荡,每个音节都带着腐蚀心智的力量,落在守傩队员耳中,让他们心头涌上莫名的绝望,有人忍不住颤抖起来。
“多么……愤怒……多么……美味的……力量……”
游光的真身缓缓“昂起”一部分躯体,那无数猩红的眼瞳齐齐聚焦在沈傩身上,流露出贪婪与戏谑,其中一道眼瞳里,竟映出了千年前沈傩战败时的残影,似在嘲讽祂的徒劳。
“可惜……借来的火……燃不了多久……”
“吞了你……和那骨头……这片土地……将再无‘傩’!”
话音未落,游光那庞大的扭曲身躯猛地一动!一条由纯粹阴影和怨念构成的、巨大无比的“肢体”,如同崩塌的山脉,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朝着沈傩当头砸落!攻击未至,那恐怖的威压已经让远处观望的守傩队员们呼吸骤停,心胆俱裂,有人忍不住弯下腰,胸口像被巨石碾压,嘴角溢出鲜血。
沈傩眼中金焰爆燃,毫无退意。面对这遮天蔽日的一击,他不闪不避,双掌猛地向上推出!掌心傩神骨的裂痕中,暖白光芒暴涨,三位老艺人的傩纹虚影在光芒中一闪而过,仿佛与他一同发力!
“轰!!!”
金芒与黑芒相撞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白光,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大地被撕裂出数丈宽的沟壑,沟壑深处,竟露出古老的守傩阵基石,基石上的傩纹被能量冲击激活,泛着微弱金光,似在呼应沈傩,金光顺着基石蔓延,与沈傩的神力相连,形成一道短暂的守护屏障,挡住了部分扩散的邪能。
冲击波层层扩散,将远处的残破经幡撕成碎片,守傩队员们被掀飞出去,苍伯死死抓住身边的傩鼓才稳住身形,鼓面被冲击波震出细密的裂纹,与沈傩傩神骨的裂痕隐隐呼应,鼓身刻的“护族”二字,却在金光映照下格外清晰。
空气被排空,形成短暂的真空,连光线都在扭曲,天地间只剩下两种力量疯狂互噬的嘶鸣,黑芒不断被金芒灼烧,冒出刺鼻的黑烟,金芒也因邪能侵蚀,偶尔闪过一丝暗淡,沈傩金甲上的傩纹忽明忽暗,却始终没有熄灭,像是在对抗邪能的侵蚀。
守傩队员们早已无法介入,甚至连靠近都无法做到,只能拼命后退,躲避着那毁灭性能量的余波。他们仰望着天空,眼中满是敬畏与恐惧,金芒里的傩纹、黑芒中的生灵残影,都清晰可见,褚老他们的气息仿佛还在战场弥漫。
一名年轻队员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小傩面,那是褚老生前为他刻的,此刻竟微微发烫,给他一丝勇气。他握紧桃木剑,红着眼吼道:“傩神大人不会输!褚爷爷他们也在看着!”
这句话像火种,点燃了所有人的信念,他们虽不能靠近,却齐齐举起武器,朝着神魔对决的方向,发出无声的呐喊,苍伯举起傩鼓,用尽力气敲出一声闷响,鼓音虽微弱,却与沈傩的神力波动共振,像是在传递“我们与你同在”的信号。
这才是……关乎存亡的终极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