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怒过后,是极致的冷静。陈楚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像是有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体内撕扯碰撞——一面是得知布瑶辟谷背叛时如火山喷发般的滔天怒火,一面是数十载城主生涯淬炼出的如寒潭秋水般的理智。他的右手五指先是紧紧攥拳,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出青白之色,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皮肉,留下几道月牙形的血痕,随后又缓缓松开,在青石地面上无意识地留下几道浅浅的指印,仿佛要将这背叛的痛苦通过掌心嵌入大地。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让人如沐春风的眼睛,此刻已变得锐利如刀,瞳孔深处仿佛有两簇幽蓝色的火焰在熊熊跳动,连周围静止的空气都似乎被这凌厉的目光割裂,发出细微的嗡鸣声,仿佛空间都在承受这股怒火的压迫。他还有最后一张牌,一张布瑶辟谷绝对想不到的牌——这张牌就像一颗深埋在地底的火种,已经静静蛰伏了三百余年,连她安插在城主府各个角落、自以为神通广大的眼线都不曾察觉其存在,更不知道这张牌一旦打出,将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他迈着沉稳而谨慎的步伐走到密室墙角,每一步都像是经过精确丈量,靴底碾过一块微微凸起的青砖,发出极轻的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密室中显得格外清晰,却又奇妙地融入了周围的环境音中,不仔细听根本难以察觉。这个动作看似随意,实则严格遵循着只有历任城主才知道的古老韵律——三步一转、七步一息,这是初代城主为了守护这座城池的终极秘密而创造的独特步伐密码。当他的指尖轻轻按在第三块刻着云纹的砖石上时,其余五块隐藏在斑驳苔藓下的机关石也随之亮起微不可察的蓝光,那光芒幽蓝如鬼火,一闪即逝,仿佛是地下沉睡的古老灵魂被唤醒时瞬间的呼吸。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一条深邃而幽暗的密道,潮湿的空气中立刻飘散出铁锈与硝石混合的气味,那是数百年来巡逻卫队佩刀与火把留下的痕迹,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仿佛在诉说着这条密道曾经见证过的无数秘密与杀戮。这是青阳城最大的秘密之一,只有历任城主和最核心的亲信才知道的地下网络,其复杂程度远超常人想象——主道宽阔得可以并行三辆马车,支线却细如蛇径,某些转折处的机关甚至需要特定灵力的修士才能开启,就像是为特定人选量身定制的钥匙。它连接着城主府的每一个角落,从膳房的水井暗格到书房的书架夹层,从地牢的秘密通道到后花园的假山机关,甚至能直通城主卫队的指挥中枢——地下的玄武大殿,那座用千年玄铁浇筑而成的堡垒,其墙体厚度足以抵挡元婴期修士的全力一击,据说当年建造时融入了三位大能的精血,使得整座大殿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布瑶辟谷可以收买将领,可以调换士兵,甚至能用她那魅惑天下的媚术蛊惑那些意志不坚的文官,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成为她的棋子,但她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掌握这套历经数百年才完善的密道系统。当年先祖为了抵御魔潮入侵,召集了三十位阵法大师,耗费整整十年光阴,以三百六十五种珍稀材料为基,布下了这个地下迷宫。每一块砖石都浸透了修士的血脉之力,有些砖石甚至是取自妖兽的灵骨炼制而成,就连通风口的铜雀雕像都是活物炼制而成的灵兽,能够感知入侵者的气息并自动触发机关。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就像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虽然纤细得随时可能断裂,却是此刻唯一能承载希望的依托,也是他作为城主最后的尊严与底牌。
他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枚古朴的玉符,这枚通体碧绿的物件表面布满了如同蛛网般的细密裂纹,却在最中央镶嵌着一颗会随呼吸明灭的赤晶,那赤晶的光芒忽明忽暗,就像是垂死之人的心跳。当他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般注入其中时,玉符先是泛起一层乳白色的雾气,继而爆发出一阵清脆的蝉鸣般的清啸声,那声音尖锐得仿佛要刺穿人的耳膜。一道微弱的神念传了出去:老张,老李,速来一号密道。有变。这声音经过特殊灵术处理,既不会被外界察觉,又能精准传达到两位客卿的识海,就像是在他们脑海中直接响起一般清晰。这是他最后的忠诚合作伙伴,城主府的两位客卿,也是与他一同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兄弟——当年魔灾肆虐时,他们三人背靠背杀出重围,张猛的左臂就是那时为保护他被魔修斩断后,由一位炼器大师用千年玄铁接上的义肢,而李默的右眼则永远失去了光明,取而代之的是能看破虚妄的洞玄瞳,那瞳孔在黑暗中会泛出诡异的银光。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两道身影便从密道的另一端悄然闪入。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汉子,宽阔的肩膀几乎要擦到两侧岩壁,那条乌黑的玄铁臂在幽暗中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关节处还残留着上次战斗时留下的细小划痕,正是张猛,人称。他身后跟着一个眼神阴鸷、身形瘦削的中年人,黑袍下摆绣着的银线暗纹随着步伐若隐若现,那些暗纹组成了复杂的阵法图案,李默,人称,据说能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而不沾血腥,靠的就是这神出鬼没的身法和致命的暗器。两人落地时带起的灰尘尚未落定,张猛就急切地开口:陈兄!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胸腔的震动让周围的碎石都微微颤动,带着一丝急切,外面到底怎么回事?卫队的人全都跟疯了一样,见人就问是否见过城主,连膳房的哑巴杂役都被拖去审问了,气氛不对劲!说话间,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那柄饮过无数魔血的阔剑,剑鞘上的血槽还残留着干涸的黑红色痕迹,那是上次大战时留下的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