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迈进御书房门槛,就看见她坐在案前,手里捏着那封被药水泡烂的信。
灯芯噼啪响了一声。
她没抬头,笔尖却在纸上顿了下。
“回来了?”她问得轻,像随口一提。
“嗯。”我站在门口没动,“鸽子已经飞了,新写的信也进了笼子——不过这次是咱们的版本。”
她这才抬眼,目光扫过来,不怒也不笑:“你还知道回来?”
“您不是说等您命令嘛。”我耸肩,“我这不是怕打扰您批奏折,特意在外面多转了两圈。”
她盯着我看了三秒,忽然把笔搁下:“福安。”
门无声开了,那个总是一脸和气的大太监从角落里冒出来,垂手而立。
“送去城南驿站,原路返还。”她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钉进木头里。
福安应了一声,接过信封,连看都没看一眼,转身就走,背影稳得像块压舱石。
我眨眨眼:“陛下,这招……是不是有点缺德?”
她没理我,反而拿起另一张纸看了看,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人名,还画了些红线连接。她指尖在其中一个名字上轻轻点了点,又迅速划掉。
我心里咯噔一下。
“所以,”我往前蹭了半步,“那个要开门迎狼的守将,您心里已经有数了?”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像是熬干了油的灯芯,亮得吓人:“很快就会有人主动跳出来。”
“那要是没人跳呢?”
“那就让他不得不跳。”她冷笑,“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敢拿朔州当赌注。”
我缩了缩脖子,心想这位主儿平时看着冷冰冰的,一出手就是往死里掐命脉。比我还狠。
正想着,她忽然站起身,绕过书案朝我走来。
我本能后退半步:“您这是要干嘛?训话也不用靠这么近吧?”
她没说话,伸手就捏住我脸皮,用力一拧。
“哎哟!”我差点蹦起来,“您这是犯什么病!我是来汇报军情的,不是给您练手劲的!”
“你刚才说朕这一招缺德?”她手上还不松,“若不是你半夜溜出去搞小动作,我会被迫用这种法子?”
我疼得直咧嘴:“疼疼疼!我错了行不行!下次直接跟您报备!”
她这才松手,甩了甩手腕,好像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可我分明看见她嘴角抽了一下,像是憋笑。
我也愣了。
女帝居然会笑?
还是因为我疼得五官扭曲的样子?
“咳。”她清了清嗓子,转身走回案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以后别擅自行动。”
“可您不是早就知道我在哪儿吗?”我揉着脸嘟囔,“连我动一下手指头您都能感应到,装什么不知情。”
她茶杯顿在唇边。
“空间波动的事,”她语气沉下来,“你不该知道。”
“可我知道啊。”我摊手,“上次您给我输内劲那次,我就发现了——每次我用能力,您这边就跟有警铃似的叮咚响。”
她终于放下杯子,目光沉得像井底石头:“那你可知,每一次感知你的能力波动,我都得承受同等强度的精神反噬?”
我一下子卡住了。
“什么意思?”
“你以为朕为何总在深夜召你?”她声音低了些,“白天政务繁重,神识紧绷,根本扛不住你那些稀奇古怪的复制动静。只有夜里安静,才能勉强承接那股震荡。”
我张了张嘴,没出声。
原来她不是监视我。
她是……硬撑着在接我的信号。
“那您为什么不早说?”我嗓子有点发干。
“说了你就不会用了?”她瞥我一眼,“你闯祸的时候可从来没考虑过后果。”
这话倒是真。
我挠头:“那您现在……还好吗?”
她没回答,只是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指节泛白了一瞬。
“其实……”我犹豫了一下,“我可以试着调整复制频率,避开您处理要务的时间段。或者加个静音模式?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
她抬眼:“你能控制?”
“试试呗。”我嘿嘿一笑,“大不了失败了再改回来。反正我又不是只会这一招。”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道:“你知道为什么朕留着你?”
“因为我能造巧克力?”
“因为你蠢得坦荡。”她淡淡道,“别人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倒好,揣着糊涂装明白,反倒让人放心。”
我翻白眼:“谢谢夸奖,我宁可您说我聪明绝顶。”
“聪明人活不长。”她重新坐下,提笔蘸墨,“尤其是爱管闲事的那种。”
我正想回嘴,外头传来轻微叩门声。
福安回来了。
他走进来,低声:“已送出,路线完全复刻原路径,对方接应人员未生疑。”
“好。”她点头,“今晚起,加强城防巡查,尤其是西角楼一带。”
“是。”
门关上后,屋里又静了下来。
我站着没动。
“还有事?”她头也不抬。
“您刚才……”我迟疑着,“是不是有点累过头了?”
她笔尖一顿。
“没有。”
“可您耳朵红了。”
她猛地抬头,手一抖,墨汁滴在纸上,晕开一小团黑。
“胡说什么!”
“我没瞎说。”我凑近两步,“而且您刚才捏我脸的时候,手有点抖——平时您可是稳得能拿绣花针。”
她霍地站起来,气势汹汹地瞪我。
我也瞪回去。
对视三秒后,她忽然转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让夜风吹进来。
“明日早朝,”她说,“你会收到一份新的任命。”
“啥?”
“督造司副使,兼机械营总提调。”她背对着我,“算是正式入仕了。”
我傻了:“等等,我不是一直临时工吗?怎么突然就转正了?”
“因为你惹的麻烦,得有人负责收场。”她回头瞥我一眼,“而朕发现,最擅长收拾你烂摊子的人,就是你自己。”
我哭笑不得:“合着我还是因祸得福?”
“别得意。”她冷冷道,“官职越高,砍头越快。尤其你这种三天两头炸厨房的。”
“那巨猫粮事件真不能全怪我!”我急了,“贝塔它自己乱按按钮!”
“那也是你养的。”她坐回案前,重新铺纸,“下次再出事,你就去工部养猪。”
“喂!养猪归农事司管!”
她不理我,低头写字。
我站在那儿,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笔尖,忽然不想闹了。
“陛下。”我轻声说,“以后我做事,提前跟您打招呼。”
她没抬头。
“嗯。”
“真的。”
“听见了。”
我转身要走,手刚碰到门框,她又开口:
“林妙。”
“咋?”
“别以为捏你一下,就能少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