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渭水之畔雾气弥漫，白练般的水光映出镐京的轮廓。
朝阳初升，殿阙的金瓦似被烈焰所灼，一派肃然庄严。
周公自夜中未眠，案上铺开的竹简已经叠成数摞，笔墨犹带未干的气息。
他站在窗前，凝视东方，那里正传来楚、郑不臣之音。
“楚王以‘问礼’为名行兵于江北，郑侯暗应之。”史官低声奏报。
周公不言，只抬手掠去案上的灰烬。灰烬轻扬，却似将风向都带偏了。
“他们借礼而乱，以义为幌，实图心乱。”周公缓缓开口，声音极低，却如石沉渊底，“既如此，孤便以礼驭之，以道逆之。”
姜子牙此刻入殿，拱手道：“殿下，楚、郑使节仍以‘问礼’为由，请求入镐京朝觐。此举虽貌合，实探虚实。”
“来得正好。”周公语气平淡，却透着一丝寒意，“孤当以‘礼问之礼’回之。”
殿外风声骤起，旌旗猎猎。金铜门上雕刻的兽首被阳光映照，瞳孔如生。
——
午时，朝堂设宴，以礼待楚、郑使者。
周公亲着玄裳，立于正位，神情如玉，威仪难犯。
使者二人，一高一瘦，衣纹错落，虽行周礼，目光却各藏锋芒。
高者楚使，开口道：“闻周以礼定国，楚君钦慕不已，特遣吾等，欲求同观‘礼诏’。”
周公神色不动，只淡然道：“观礼可也，但礼有本，心有诚。若来求礼以明道，周当待以宾。若来问礼以行谋，天当自察。”
楚使一怔，郑使低声笑：“殿下之言，真可谓天威。然天下之礼，非一国独持。若礼偏周，则何为天下共遵？”
此语甫出，殿上气息一紧。百官皆知，这是试探，更是挑衅。
周公转身缓步，取一卷竹简抛于地上，竹简裂响如刀。
“礼非我私，乃天道。”他语声微沉，“若天下皆疑天道，孤便以行礼之实告天下。”
他命乐官奏《大武》，舞以正序。
钟鼓齐鸣，声震九霄。楚、郑二使面色微变，那股肃然的礼威似化作无形之压，使他们不得不俯首。
姜子牙在侧低语：“殿下，楚、郑已惧。”
周公未应，只注视那逐渐归定的舞阵，轻声道：“惧不足固国，敬，方能定心。”
他手中竹简展开，上书两行：
“礼以明德，德以定邦。人心若乱，天命不存。”
那一刻，堂内诸官皆默然。无言，却似皆在为此言叩首。
——
而在数百里外的楚地，风却反向吹起。
楚王得报，拍案冷笑：“周公以礼制人，欲困天下。吾且以兵破礼，试他所称‘天命’能延几时。”
夜色沉沉，楚营旌旗翻卷，军鼓初起。
镐京虽安，风暴已远在天际成形。
——
夜幕低垂，镐京的宫灯次第亮起，长街如昼。
天街尽头的宫阙内，钟声自远而来，悠悠九响，似在昭告天意。
周公立于石阶之上，仰望夜空，星河澄澈而冷。
楚、郑使节已离京三日，然朝堂气息未曾松缓，反而愈加紧绷。
礼乐虽安，暗流却在缓缓涌动。
姜子牙自侧门入，拱手道：“殿下，楚地已见兵动。其王于江北设祭，号称‘问天’，实为集众心以伐周。郑侯亦遣使往返，与齐、宋互通。”
周公沉默片刻，目光落于殿前那方刻有“天命”二字的金石上。那是武王所留遗物，今夜灯影摇曳，字迹仿佛活了。
“问天者，不问己；行乱者，必伐。”周公缓缓开口，声音如山中冷泉，“天命在德，非在势。孤若以德不足，则天自去；若德未衰，何惧楚兵？”
他转身入殿，命取《周礼》册卷，展于案上。烛光照映下，简竹的纹理清晰，仿佛脉络通向天地。
“礼非虚文，而是天下的骨。骨若断，人心便散。此时行礼，正可定众心，令诸侯惧天而自守。”
姜子牙叹息：“殿下所谋虽正，然民心不比往昔。关东战火未息，粮草未丰，礼行于贫苦之世，恐众生未察其义。”
“故更要行。”周公的眼中闪着冷光，“礼非为富者立，而是为乱者戒。若不以礼定天下，便唯有兵。”
他命宫人召集太祝、宗伯，夜中修坛。
——
翌日未明，镐京东郊雾气弥漫，一座新坛巍然已成。
四方供案陈列天祭之礼，八佾舞者列于两侧，钟鼓未响，天地已肃。
当第一缕阳光破云而出，周公亲登祭坛，手持圭璧，面向东方。
他缓缓举起圭玉，语声宏大而平静：
“周以德继天命，天下归心。今东土未安，愿天垂鉴，以礼昭化，使奸邪自息，使民归善，使邦家永固。”
声入天穹，鼓声随之而起。
镐京之民自发聚于坛下，衣衫褴褛的老者、肩挑柴薪的妇人，皆俯首叩地。
礼之威，已越过疆域。
——
与此同时，关东密林深处，楚、郑、齐三方的密谋也在暗中展开。
楚王披貂裘而坐，面前一卷锦地图摊开，其上标明镐京、渭水、宗庙、东坛之位。
“他以礼安民，实欲以民反制诸侯。”楚王冷哼一声，“吾等若任其行下去，再无天命可争。”
齐使笑道：“周公设坛，不过是掩天下目。若我三国合兵，自东入渭，不三日可临镐。”
郑侯却犹豫：“然周军严整，天子名正，若失利，天下将以逆名加我等。”
楚王目光如刀：“胜者为义，败者为逆。此道，自古皆然。”
殿中杀气沉沉，火光映红锦地图，仿佛燃烧的命数。
——
入夜，镐京宫阙再响钟声。
周公立于殿阶，听着那一声声低沉的金铁之音。
风自渭水起，卷动他衣袂，火光在他眼中倒映成金。
他缓缓合掌而立，轻声道：“天下若欲再乱，便让礼先镇之，兵后临之。周不可屈，天命不可移。”
——
这正是：
渭水东流天地远，礼声不息镇乾坤。
暗潮虽动终将歇，周道煌煌照古今。
——
那一夜之后，镐京的钟声久久未歇。
朝堂之上，诸侯的密信层出，暗流更盛，而周公的礼坛却愈发光明。
光与影的交锋，终将化作天下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