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瑾的目光,投向了篝火中跳跃的火焰,一个模糊的念头,开始在她心中慢慢成形。
她知道,这或许是他们唯一的生机,也是阻止更多悲剧的关键。
夜色如墨,山林死寂,唯有远处血狼将军时不时的咆哮提醒着危险的存在。
秋瑾正与陆明萱低声商议着后续行动,她忽然凑近陆明萱耳边,以极其细微的声音快速耳语了几句。
陆明萱听罢,脸色骤变,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深深的担忧。
她下意识地抓住秋瑾的衣袖:
“师父!这太危险了!万一……”
秋瑾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摇了摇头,没有多做解释。
那眼神分明在说:此事已定,无需再议。
陆明萱了解师父的性子,知道再劝无用,只得将满腹的忧虑与疑问压回心底,沉重地点了点头。
一夜过后,天刚蒙蒙亮之际。
一阵凄厉至极的呼救声与孩童的短暂哭嚎,猛地划破了林间的寂静,从不远处传来!
“救命啊!怪物!有怪物!”
“啊…别怕孩子——!”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这山林深处,除了他们与云岐休一行,竟还有旁人?没有丝毫犹豫,她们立刻朝着声音来源处潜行而去。
拨开浓密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让两人血液几乎冻结!
只见一名衣衫褴褛、面容惊恐扭曲的男子,正面对着不远处一具行动迟缓、散发着腐臭气息的低阶尸煞。
那尸煞显然并非血狼将军那般的存在,动作僵硬,但足以让普通人肝胆俱裂。
而就在尸煞扑来的瞬间,那男子眼中闪过极致的恐惧与自私,竟猛地将怀中一个约莫两岁、正吓得哇哇大哭的幼童,如同扔出一件垃圾般,狠狠砸向了尸煞!
“不——!”
陆明萱失声惊呼,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伴随着骨骼碎裂的细微声响,那小小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随即被尸煞利爪撕扯,瞬间化作一团爆开的血雾!
连一声完整的哭喊都未能留下。
陆明萱整个人都僵住了,瞳孔放大,死死地盯着那团尚未落地的猩红,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丧心病狂、猪狗不如之徒!虎毒尚不食子啊!
那男子眼见尸煞脚步未停,依旧朝着自己蹒跚而来。
口中发出更加惊慌失措的尖叫:“别杀我!救命啊!怪物…怪物吃人了!”
旁边,一个同样衣衫破旧、面容憔悴的妇人,目睹了孩子惨死的全过程,发出了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哀嚎。
“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你还我孩子!!”
她疯魔般的推开男子,想要扑向那团血雾,却被恐惧彻底支配的男子一把死死拽住。
下一刻,让秋瑾和陆明萱目眦欲裂的事情再次发生!
那男子为了给自己争取哪怕多一息的逃跑时间,竟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力气将那痛失爱子、已然崩溃的妇人,猛地推向逼近的尸煞!
“你给我挡住它!”
妇人猝不及防,踉跄着撞向尸煞,眼中瞬间被绝望与难以置信填满。
“畜生!”
陆明萱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一股滔天的怒火直冲顶门,她恶狠狠地瞪向那个正连滚带爬试图逃走的男人,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他碎尸万段!
秋瑾虽也心中震怒,但形势危急,容不得她犹豫。
那妇人眼看就要丧生尸煞爪下!
“敕!”
秋瑾一声清叱,身形如电掠出,同时从怀中掏出一把寻常的定身符与驱邪符,看也不看便甩向那具低阶尸煞。
符箓化作数道金光,精准地打在尸煞身上,虽不能将其彻底净化,却也让它动作猛地一滞,僵在原地,发出“嗬嗬”的怪响。
“明萱!”
秋瑾头也不回地喝道,声音带着急促。
陆明萱被师父一喝,强压下心中的杀意与恶心,知道此刻救人要紧。
她一个箭步上前,将被推搡倒地、已然失魂落魄的妇人扶起,迅速拉开与尸煞的距离。
那男子见突然有人出现制住了尸煞,非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如蒙大赦。
连看都没看被他推出去送死的妻子一眼,手脚并用地爬起。
嘴里胡乱念叨着“多谢女侠救命之恩”,便头也不回地、跌跌撞撞地冲入密林深处,消失不见。
“呸!人渣!”
陆明萱对着他消失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依旧难平心中愤懑。
她低头看向怀中的妇人,那妇人目光呆滞,脸上血污与泪痕混杂,只是死死地望着孩子消失的那片空地。
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孩子……我的孩子……没了……都没了……”
秋瑾暂时控制住尸煞,走到妇人身边,蹲下身,声音尽量放得柔和:
“这位大嫂,你们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地?”
那妇人仿佛没有听见,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在秋瑾和陆明萱耐心的、反复的询问下,她才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诉说起来。
原来他们本是山外一个小村落的村民。
几日前,村中突然闯入了几具可怕的尸煞,见人就杀,村子几乎被屠戮殆尽。
他们一家三口侥幸逃出,听人说穿过这片葬魂涧或许能找到生路,却不料在此又被这落单的尸煞追上……然后,便是刚才那炼狱般的一幕。
“他……他为了自己活命……把我的孩儿……把我……那是他的亲骨肉啊…他怎么敢…他比恶鬼还可怕…”
妇人说到此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眼中是刻骨的痛苦与死寂,“孩子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秋瑾与陆明萱闻言,心中皆是一沉,涌起无尽的悲凉。
她们试图劝慰,告诉她活下去才有希望,可以为孩子报仇,可以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然而,那妇人只是摇头,眼神空洞,仿佛魂魄已随那团血雾一同消散了。
她挣扎着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孩子遇害的地方,不顾满地血腥,用颤抖的双手,一点点地将那些模糊的、沾染了泥土和落叶的碎肉与骨茬,小心翼翼地拾起,用自己的外衣紧紧包裹,仿佛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然后,她不再看秋瑾二人一眼,抱着那小小的、染血的包裹,口中哼着不成调的、似乎是哄孩子入睡的歌谣,一步一晃,疯疯癫癫地、消失在了山林另一个方向的黑暗中。
秋瑾没有阻拦,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离去。
有些伤痛,非外人所能抚平。
或许,带着对孩子最后的念想离开,对她而言,是另一种形式的解脱。
陆明萱红着眼眶,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林间,只剩下那具被暂时定住的尸煞,以及弥漫不散的血腥气,诉说着人性的极端丑恶与命运的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