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仁堂的刘经理推了推眼镜,接过话头,他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林墨同志,不必紧张。我们长话短说。同仁堂的许多经典成药,比如安宫牛黄丸、苏合香丸、大活络丹、再造丸等等,之所以疗效卓着,享誉百年,离不开一样东西——道地药材。而其中不少关键甚至不可或缺的药材,就只产自或者说以东北的长白山、小兴安岭一带所产为最佳。比如,麝香、熊胆、虎骨,以及野山参。”
每说出一个药名,林墨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加快一拍。这些他和熊哥都在何大炮的嘴里听说过,那一样都是带着传奇色彩的珍贵东西,每一件都价值连城,可遇不可求,是深山老林秘不示人的宝藏。
刘经理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继续道:“但是,近年来,这些珍稀药材的供应越来越紧张,几乎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一方面,国家建设需要,各方面需求量大;另一方面,这些药材的采集极其困难,需要深入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辨识、采集、初步加工,无一不需要极高的技巧、丰富的经验和极大的勇气,甚至要面对生命危险。普通的采购员难以胜任,而当地那些有经验的‘老山狗’(对资深采药人的俗称),也大多年事已高,后继乏人。”他目光恳切地看向林墨,“我们多方了解,知道你不仅有多次进山的经验,熟悉山林习性,更有一条极其出色、屡立奇功的猎犬,”他赞赏地看了一眼林墨,“而且,你政治可靠,立场坚定,责任心强。所以,我们今天冒昧前来,是想恳请你,在完成生产队劳动之余,能否作为我们同仁堂的特邀采集员,在东北的林海雪原中,帮我们留意、收集这些珍稀的中药材?”
林墨彻底愣住了。这个请求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收集这些珍贵药材?这听起来像是……搞副业?甚至隐隐触碰到了“投机倒把”那根敏感的政治神经。他的眉头下意识地微微蹙起,没有立刻回答,带着疑虑的目光转向了李主任。
李主任人精一样,立刻明白了林墨的顾虑,他哈哈一笑,声音洪亮,打破了瞬间的凝滞,用力拍了拍林墨的肩膀:“林墨同志,放宽一百个心!我以知青办的组织名义向你保证,这完全是为人民服务,和投机倒把、资本主义道路没有一丁点关系!你仔细想想,同仁堂生产的这些药,是给谁用的?是给广大的工农兵群众,是给保家卫国的解放军将士用的!很多都是关键时刻能救命的药!这些救命药,缺了一味关键药材,就可能影响疗效,甚至根本做不出来。你帮助他们收集药材,就是在为国家的医药卫生事业做贡献,是在支持我们社会主义的建设,是在巩固国防!这是光荣而艰巨的政治任务!”
“李主任说得极是。”那位一直沉默着,面容清癯、目光最为深邃的王老药师开口了,他的声音苍老,却带着一种浸润了数十年药香沉淀下来的、不容置疑的权威与平和,“小伙子,我们今天来,不是让你去做生意牟利的。我们是想请你,做我们同仁堂在东北山林里的眼睛和手,做我们在那片宝地的传承之缘。药材的真伪、优劣、采集时节、处理手法,直接关系到成药的药效,往大了说,关系到患者的性命。交给你这样有责任心、有悟性,又熟悉山林的年轻人,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心里踏实。”
另一位面色红润些的李药师也补充道,语气更加恳切:“我们知道这其中的不易,风餐露宿,跋山涉水,危机四伏。所以我们今天来,不只是空口请求,更是要把我们这几个老骨头积累了一辈子的、关于这些东北特有珍药的点滴知识,尽可能地教给你。这些东西,书本上不全,学校里难学,靠的是口传心授,是经验积累。”
说着,三位老药师和那位刘经理,纷纷打开了随身带来的包。里面并非什么金银财宝,而是一摞摞用毛笔精心绘制、工笔细描、色彩逼真的药材图谱,一本本边角卷起、纸张泛黄、字迹工整的手抄笔记,还有一些奇特的、林墨从未见过的小工具,如鹿角勺、特制探针、小铡刀、用于阴干的棉纸和杉木盒等。
“林墨同志,你来看,”王老药师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幅泛黄但保存完好的画卷,上面用工笔精细地描绘着一头雄麝,“这就是‘香獐子’,记住它的样貌。雄兽脐部与生殖孔之间有腺囊,干燥后的分泌物就是珍贵的麝香。老话讲‘有香必伤,无伤无香’,过去为取香多猎杀,对种群伤害太大。现在国家提倡‘活麝取香’,但那需要极高的技术和专门的设备,你在野外若遇到,万不可轻易尝试,以免激怒野兽,反受其害。”
他指着图谱上的香囊部位,详细讲解,“你若能从有经验的猎人那里,或者机缘巧合收到毛壳麝香,定要仔细辨别。真品毛壳麝香,囊壳柔软而富有弹性,表面微有隆起,上面的短毛围绕中心孔呈同心圆状排列。用手捏之,感觉饱满而有回弹。用这种特制探针从囊孔插入,转动后抽出,我们称之为‘探槽’,应立即能看到槽针上沾有一层细腻油润、香气浓郁的麝香仁,行话叫‘冒槽’。其香气浓烈、特异,穿透力强,经久不散。若掺假,则香气混浊,或有腥臊臭气,一闻便知。”
王老药师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敬畏:“这麝香,性辛温,归心、脾经,功效在于开窍醒神,活血通经,消肿止痛。安宫牛黄丸里用它,就是看中其芳香走窜之力,能撼动闭阻之邪窍,是救急的钥匙啊。此物生于雄麝之体,吸纳山林精气,确是东北山林独有的灵物,可遇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