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吹着不成调的口哨走远了,身影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而洛雪却依旧僵立在原地,仿佛化作了一尊绝美的雕塑,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紧蹙的眉头显示着她内心极不平静的风暴。
阳光洒在她白皙的脸上,却驱不散那层困惑和迷茫的阴霾。她的脑子里如同开了锅的粥,各种念头杂乱地翻滚、碰撞着。
林风那番离经叛道、却又似乎无法彻底驳倒的言论,像是一把生锈的钥匙,粗暴地撬动了她十几年来根深蒂固的认知体系。
“对付小人,就得用小人的招...”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不得不在阴沟里摸爬滚打...生存之道...”
这些充满了市侩、算计和冰冷现实意味的词语,与她一直以来信奉的“浩然正气”、“光明磊落”、“勤修苦练”、“公平竞争”等理念格格不入,甚至可以说是背道而驰。
在她过去的世界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修行之路虽有坎坷竞争,但终究是大道煌煌,持身以正。遇到不公,当诉之于宗门法规,求助师长,或凭借自身实力堂堂正正击败对手。
她从未想过,或者说,她所处的环境和地位让她不需要去想,这世上还有另一种活法——一种在泥泞中打滚,在规则边缘游走,甚至不惜弄脏自己来换取生存空间的活法。
“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一个微弱而危险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是我...太不食人间烟火?太想当然了?”
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刚才林风说话时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愤怒,有不甘,有讥讽,但唯独没有心虚和愧疚。他是真的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是必要的,甚至是有“功德”的。
再联想到李磐三人组平日的所作所为,她也有所耳闻,确实嚣张跋扈,欺凌弱小。而宗门执事对此类事情,似乎也确实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闹得太大...
如果...如果真如林风所说,他求助无门,反抗无力...除了用这种极端的手段,他还能怎么办?难道真的活该被一直欺负下去?
“不...不对!”洛雪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些“危险”的想法,“手段就是手段!错了就是错了!如果人人都像他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那宗门岂不乱了套?与邪魔外道何异?”
她努力想用师门的教诲来说服自己,但林风那句“因为你出身好,天赋高...”却像根刺一样扎在她心里。
是啊...自己似乎真的从未真正体会过那种绝望和无助的境地。自己的烦恼,最多是修炼遇到瓶颈,或者剑法不够完美。而林风他们的烦恼,却是最基本的生存资源被掠夺,人身安全受到威胁...
这两种烦恼,真的有可比性吗?自己真的有资格去评判他的选择吗?
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在她心中蔓延。那是对林风行为的不认同甚至厌恶,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理解...甚至是一点点...佩服?
佩服他那种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韧性?佩服他那种用看似荒唐实则有效的方式反击的急智?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慌乱和羞愧。自己怎么会佩服一个用泻药害人的无耻之徒?
可是...抛开手段不谈,结果呢?李磐三人确实受到了惩罚,丢了大人,短期内肯定不敢再肆无忌惮地欺负人了。其他经常受他们欺压的弟子,或许能因此过上一段安生日子...
从结果来看...这似乎...又确实起到了“惩恶”的效果?虽然这“扬善”的方式实在是...
洛雪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价值观在她脑中激烈交锋,谁也说服不了谁。她一贯清晰明了的的世界观,仿佛被林风这番歪理砸开了一道裂缝,让她第一次对原本坚信不疑的东西产生了动摇和怀疑。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林风时,他在演武场打扫,却偷看自己练剑,还出言不逊,被自己教训了一顿。那时只觉得此人嘴贱人怂,是个无可救药的废柴混混。
后来听说他居然通过了内门试炼,只觉得是走了狗屎运。
再后来,就是在小比现场,看到李磐三人那惨状,以及那张写着“谢谢惠顾”的纸条时,她虽然也觉得解气,但更多的是对这种阴险手段的不齿。
直到今天,她亲眼目睹了他如何颠倒黑白、演技精湛地骗过自己,又如何理直气壮、侃侃而谈地为自己辩护...
这个林风...根本就不是她最初以为的那种简单的、令人厌恶的废柴。他狡猾、无耻、脸皮厚、不择手段...但却又异常的清醒、冷静、坚韧,有着一套自成体系、难以驳倒的生存逻辑。
她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这个人。他就像一团迷雾,看似低贱地趴在泥地里,却又偶尔会露出令人心惊的锋芒和智慧。
“生存之道...”洛雪喃喃自语,着林风刚才的话,眼神更加迷茫了,“难道在绝对的弱者和不公面前,真的...没有光明正大的路可走吗?”
她第一次开始思考这个沉重而现实的问题。这对于一直顺风顺水、坚信努力和正道就能解决一切的她来说,无疑是一次巨大的认知冲击。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阳光变得灼热,才恍然回神。她看了一眼林风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食堂,最终咬了咬嘴唇,转身朝着自己修炼的静室走去。
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消化一下今天这颠覆性的一课。至于早餐...她突然一点胃口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