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的指尖按在焦黑的地上,那滴血刚渗进去,地面就轻轻晃了一下。
他没动。
五滴血已经不见了,像是被地底吸走了。坑边的裂缝多了几道,从中间往外蔓延,像蜘蛛网一样。他慢慢收回手,掌心的伤口还在结痂,稍微一用力,裂口又崩开了。
体内的火元乱窜,右臂上的赤色鳞片退了一大半,但皮肤底下仍有热流在跑。他站起身,膝盖有点发软,咬着牙撑住身体。
焚天镜在他左手里,边缘微微发烫。
他盯着任天行消失的地方。那道黑痕几乎看不见了,可空气里飘着一股味道——腥臭混着泥土的腐味,闻一下喉咙就干得难受。
脚下的震动又来了。
这次更清楚了。不是地震,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动,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敲着。
他往后退了半步,左手把焚天镜举到胸前,镜面朝下。右手摸了摸腰间的刀柄,没拔出来,只是贴着不动。
突然,“咔”的一声,裂缝炸开。
一块石砖翘起,瞬间碎成粉末。一股黑烟从缝里冒出来,碰到空气立刻“嗤”地烧了一下,留下一道焦黑的线。
紧接着,一根藤蔓钻了出来。
黑色的,表面长满倒刺,每根刺都弯成钩子。它一冒头就往上疯长,速度快得吓人,转眼就有一人高。枝条猛地甩向旁边的墙,“咔”一声,墙皮直接被削掉一层。
江烬后退一步,右脚稳稳踩在地上。
藤蔓停顿了一下,顶端轻轻晃动,好像在嗅什么。然后忽然转向他,直冲过来!
他抬手,焚天镜横在面前。
金光洒下。
藤蔓碰到光,动作一顿,表皮开始冒烟,发出“滋滋”的响声。但它没有退缩,反而从地底抽出更多枝条,缠住主干,像是给自己加了层护甲。
江烬皱起眉。
他往镜子里注入一丝火元。光芒更强了,藤蔓冒出的黑烟更多,有一处甚至烧出了裂口。
可就在这时,地底传来一声闷响。
“咚。”
像有人敲了敲棺材板。
藤蔓猛地一抖,所有枝条瞬间缩回地面。下一秒,更多的藤蔓破土而出,围成一圈,把他困在中间。
空气变得沉重起来。
他呼吸一滞,眼前忽然闪出一张脸。
是个老人,穿着江家的族服,胸口有个烧穿的大洞。那是三年前死在主家刑堂的三叔。
幻觉。
他立刻闭上眼,运转焚天诀,心口一热,那画面就碎了。
再睁眼时,藤蔓已经长到屋顶那么高,互相缠绕,形成一个笼子。黑烟往下压,靠近他的皮肤就开始腐蚀,手臂上冒出密密麻麻的小红点。
他低吼一声:“滚!”
掌心燃起一团火焰,往前一推,把黑烟逼退半尺。可火光一弱,黑烟又压回来。
不能再等了。
他双手握住焚天镜,把最后能调动的火元全部灌进去。镜背的纹路亮了起来,嗡鸣声越来越响。
金光猛然炸开!
藤蔓剧烈抽搐,表皮大片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筋络。可它们还没死,反而把根扎得更深,地底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江烬额头冒汗。
他知道不对劲了。这东西不怕光,甚至在吸收光。
必须看到源头。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进脑子,精神一紧,把最后一丝火元顺着经脉送到镜背,狠狠一压。
焚天镜猛地一震。
镜面不再照地,而是向上翻转。
一瞬间,他的视线被拉了进去。
镜中没有天空。
只有一片深渊。黑色的岩壁向下延伸,看不到底。无数藤蔓从四周垂下,像活蛇一样扭动。它们全都指向中央——
一具骸骨。
巨大得不像人类,像山一样趴在那里。脊柱弯曲,头颅低垂,空洞的眼窝望着上方。全身都被藤蔓缠住,有些地方甚至扎进了骨头缝里。最让江烬瞳孔收缩的是那些符文。
刻在骨头上的暗红色纹路。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和江家祠堂柱子上的祖纹几乎一模一样。尤其是从肩胛斜向下的一道弧线,分明就是《焚天诀》开篇图录里的逆旋回路。
不一样的是,这些符文在动。
像虫子一样,在骨面上缓缓爬行。每移动一寸,藤蔓就抖一下,深渊里的黑气就浓一分。
他死死盯着。
脑子里炸出一个问题:这是谁?
还没想完,镜中的骸骨忽然动了。
极其缓慢地,头颅抬起了一点。
空洞的眼窝,直直望向镜外。
望向他。
江烬浑身僵住。
一股力量从镜面反冲进来,直击双眼。疼得像有人拿针扎进眼球。鼻子里一热,血流了下来。
可他没松手。
也不能松。
他知道一旦放手,这画面就会消失,再也看不到。他继续往镜子里压火元,哪怕经脉已经开始发烫,哪怕视野边缘出现了裂纹般的黑线。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骸骨的左手。
掌心朝上,指骨断裂,但残留的纹路依然清晰。
那是一个印记。
江家嫡系血脉开启焚天诀时,会在掌心浮现的先天印记。
一模一样。
他呼吸都停了。
这不是敌人留下的东西。
这是……根源。
镜中的骸骨忽然张开了嘴。
没有声音,可他“听”到了。
一个词。
两个音节。
还没来得及分辨,焚天镜“嗡”地一声,镜面裂开一道细纹。
图像开始崩解。
深渊塌陷,藤蔓化灰,骸骨一点点碎成粉末,随黑气消散。
最后一瞬,他看见那具骸骨的额骨上,刻着一个符号。
像眼睛,又像火焰。
然后,一切归零。
江烬猛地回神。
焚天镜从他手中滑落,砸在地上,插进砖缝,镜面朝天。
他单膝跪地,右手按在胸口,压制体内乱窜的火元。左眼还残留着刚才的画面,久久不散。
街上安静得可怕。
魔藤全没了,地上只剩一圈焦黑的根须,冒着青烟。风一吹,碎成灰。
他低头看自己的左手。
掌心的伤已经结痂,可那道逆旋回路的纹路,似乎比平时更明显了一点。
他没动。
也没有叫人。
只是坐在废墟中央,背对着城墙,面前插着焚天镜。镜面裂了一道缝,映不出人影,只有一片昏黄的光。
远处传来脚步声。
由远及近。
他没回头。
直到那人走到他身后五步,停下。
他才开口,声音沙哑:
“你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