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的右手掌上沾着灰，还有血，指关节都泛白了。他不敢动，也不能动。剑域还在撑着，十丈之内空气像凝住了一样，碎石浮在半空中，剑气像针一样，只要有人靠近，立刻就会被刺穿。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是想休息，只是节省点力气。体内的经脉像是被火烧过的铁管，一碰就疼。焚天诀转不动了，灵力一点都没了，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稍微一使劲，胸口就像压了一块烧红的铁，烫得难受。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闻到了一股味道。
很冷，像是清晨山里的石头，又像下完雪后松林里的风。这味道钻进鼻子，顺着喉咙滑下去，整个人的五脏六腑都凉了下来。
他猛地睁开眼。
月光照在擂台边上。
一个人站在那里。
白衣，长发，双手抬着，掌心朝天。她没看江烬，也没看别人。眼睛闭着，脸朝着天空。她脚下的青石板上，冒出了一层水珠，亮晶晶的。
古月儿。
这里刚打完一场混战，肖云海的人还没走远，谁也不知道她这个时候想干什么。江烬知道她是来帮他的，但他没想到她跟着来了之后一直没走。
剑域也没有对她起反应。
那些漂浮在外的剑气，平时谁靠近都会自动攻击。但现在，它们只是轻轻晃了晃，像风吹草尖一样。她的气息慢慢渗进来，不强，也不快，却稳稳地穿过剑域的边缘，一点点往里进。
江烬皱了皱眉，心里有点惊讶：她居然能进我的剑域？以前怎么没发现？还好她没有敌意。
他试着收拢剑域，想把她挡在外面。可刚一动念头，识海里的剑意就震了一下。不是警告，也不是攻击，而是一种……感应。就像两股水流碰到了，互相试探了一下，然后开始慢慢融合。
他放弃了抵抗。
放松了手。
那股气息流了进来，贴着他的皮肤绕了一圈，最后沉进了丹田。一瞬间，体内的灼痛减轻了一些。虽然没完全好，但至少能顺畅地喘气了。
他抬头看着她。
她的长发开始飘起来，不是因为风。周围根本没有风，所有人都静止着，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可她的发丝一根根扬起，像水里的水草，缓缓摆动。她身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银光，很轻，像是月光照在湖面上的反光。
天变了。
东南方向涌来一片云，又厚又低，边缘闪着光。那不是普通的云，颜色偏青，里面还夹着像银丝一样的纹路。云层移动得很快，几分钟就盖住了整个焚天谷的上空。月亮被遮住了，但地上反而更亮了。那种光是从云里透出来的，照得人影清清楚楚，连睫毛的影子都能看清。
江烬感觉到空气不一样了。
变湿了。
不是下雨前那种闷湿，而是干净的、带着灵气的湿润。每吸一口，都觉得肺张开了。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的血迹边上，竟然凝出了一颗小水珠。
他抬头。
古月儿的手举得更高了。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目光没落在江烬身上，而是看向天空。她嘴唇动了动，没说话。但江烬明白她在做什么。
她在引雨。
不是普通的雨。
是灵雨。
这种雨一百年都难得见一次，只有天地灵气特别活跃的时候才会出现。传说它能洗筋伐髓，治好暗伤，甚至帮人突破境界。但它不会自己落下，必须有人引动。
而能引动灵雨的体质，只有一种——空灵体。
江烬听说过，但从没见过。
现在他信了。
云层越来越低，银光越来越亮。空中开始有细小的电弧闪动，不是雷电，是灵气压缩到极致的表现。那些电弧在云里游来游去，像活的一样，找着出口。
江烬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机会来了。
只要这场雨落下来，他就能恢复一些灵力。哪怕只够用一次焚天诀，也足够他重新掌控局面。但他不能动。剑域一旦收了，周围的敌人就会扑上来。他必须撑住，等到第一滴雨落下。
他顺势盘腿坐下。
双膝贴地，背挺直。左手放在膝盖上，右手还按着地面裂缝。他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剑域上，维持它的完整。同时用识海里的剑意去感受那即将降下的灵雨，提前准备着。
雨一落，他就立刻主动吸收。
不能浪费一滴。
场外的人开始骚动。
有人想退，却被同伴拉住。谁都清楚灵雨有多珍贵，但这时候没人敢走。江烬的剑域还在，谁靠近都可能被削掉一只手。而且古月儿的状态太奇怪了，谁也看不懂她在干什么。
高台上的执事长老站了起来。
其中一个伸手想打出一道符光，想打断她。可他手刚抬起，另一个长老按住了他。
“别动。”那人低声说，“这不是法术，是体质引发的天地共鸣。你一动手，灵雨就散了，还会反噬。”
“可他们……”
“看着就行。谁都不准出手。”
两人安静下来。
全场又恢复了寂静。
只有云层翻滚的声音，像是远处有巨兽在低吼。
江烬感觉压力很大。
不只是身体上的，还有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他知道很多人等着他倒下，等着他撑不住剑域的那一刻。但他不能倒。
他咬紧牙。
舌尖顶住上颚，把嘴里的血腥味压下去。汗水从额头滑下来，流进眼睛，火辣辣地疼。他眨了眨眼，没去擦。
古月儿的手忽然动了。
她双手合拢，然后慢慢拉开，像是在拉开一张看不见的弓。动作很慢，但每动一下，云层就震动一次。银光在她指尖凝聚，形成一条细线，连着天和地。
江烬的剑域边缘，剑气也开始跟着她的节奏起伏。
一下，一下，像心跳。
他明白了。
她在借用他的剑域当支点。
她的空灵体能引来灵雨，但需要一个稳定的地方支撑，不然雨还没落下来，自己就会被反冲伤到。而江烬的剑域，正好给了她这个支点。
他没有拒绝。
反而把剑域往回收了一点，让范围小些，力量更集中。这样防御面积小了，但更稳了，刚好配合她的节奏。
古月儿好像察觉到了。
嘴角轻轻动了一下。
不是笑，也不是别的表情，就是动了一下。
接着，她抬头。
这一次，她的目光穿过月光和云影，落在江烬脸上。
两人对视。
一秒。
两秒。
谁都没说话。
江烬没有移开视线。
他知道她不是敌人。
至少现在不是。
她收回目光，再次望向天空。
双手猛然拉开。
轰——
一声闷响从云深处传来。
不是雷声，是更沉的东西，像锁链断裂。
云中间裂开一道缝。
银色的光从裂缝中射下来，笔直地照在擂台上。
照在江烬头顶。
他感到头皮一麻。
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道光里，有一滴水正在形成。
很小，透明，却重得像铁。
它缓缓下落。
穿过云层，穿过光柱，朝他坠来。
江烬屏住呼吸。
他不能动。
剑域还在。
他坐在原地，抬头望着那滴即将落下的灵雨。
古月儿站在边上，双手就这么仍举着。
她的衣袖湿了。
第一滴雨，落在了她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