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光,匆匆而过。午后,韩小丫换了一身更为普通的灰色斗篷,兜帽压低,遮住了大半面容,气息收敛至练气顶峰水准,这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小院,朝着坊市中心的“流云阁”行去。
越是接近流云阁,人流便越是密集。与三日前相比,今日坊市的气氛明显更为躁动,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硝烟。许多修士行色匆匆,面带戾气或忧色,交谈声也压得极低,但“魔道”、“七派”、“资源”、“争夺”等字眼,依旧如同水底的暗流,不时涌动上来。
流云阁是一座占地颇广的五层楼阁,飞檐斗拱,气势不凡。此刻,阁楼门前车水马龙,各色修士络绎不绝。有衣着华贵、前呼后拥的家族子弟;有煞气腾腾、眼神锐利的独行客;也有如韩小丫这般,刻意隐藏身份、气息晦涩不明之人。守卫阁门的修士修为赫然达到了筑基初期,目光如电,审视着每一个进入者,维持着表面的秩序。
缴纳了十块灵石的入场费,韩小丫领到了一枚写着数字的普通木牌,随着人流走进了拍卖大厅。
大厅内部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广阔,显然是运用了空间拓展的阵法。上下分为三层,底层是散座,密密麻麻摆放着数百张椅子,此刻已坐了七八成满,人声鼎沸,气味混杂。二层则是一个个独立的包厢,设有隔绝神识探查的禁制,光晕流转,显然是为有身份或有实力的修士准备。三层则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据说只有结丹期高人或者拍卖行的顶级贵宾才能踏入。
韩小丫寻了个底层靠后、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这个角度既能观察到大部分会场,又不易被人注意。她将兜帽又往下拉了拉,如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不愿惹麻烦的散修,静静等待着拍卖开始。
耳边充斥着各种议论声,拼凑出如今越发严峻的局势:
“……妈的,鬼灵门的人前天洗了白池山,张家上下百余口,鸡犬不留,就为了那几条贫瘠的小灵脉!”
“哼,现在哪还讲什么规矩?实力就是规矩!听说风都国的‘天煞宗’也蠢蠢欲动,想趁乱分一杯羹。”
“七大派这一退,留下的地盘和资源,够这些饿狼抢破头了。我等散修,日子更难熬了。”
“可不是?丹药、法器价格飞涨,尤其是能提升修为、保命的东西……听说今天流云阁有几件好东西,连筑基丹都有!”
“筑基丹?!当真?这等战略物资,七大派撤离时不是都带走了吗?怎么还会有流出?”
“谁知道呢?或许是哪个走了狗屎运的家伙,从哪个废弃洞府里挖出来的,或者是……嘿嘿,某些见不得光的来路。总之,今天有热闹看了!”
听到这里,韩小丫心中微动。看来流云阁为了这次拍卖会造势不小,筑基丹的消息已然传开。这既在她预料之中,也让她暗自警惕。拍卖结束后,恐怕会有一番暗流涌动。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随着一声清越的钟鸣响起,大厅内的嘈杂声渐渐平息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前方那座玉石铺就的高台上。
一名身着锦缎长袍、面容红润、留着三缕长须的老者缓步走上高台,他修为赫然是筑基中期,气息浑厚,目光扫视全场,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欢迎各位道友莅临流云阁拍卖会。”老者声音不高,却在法力加持下清晰地传遍大厅每个角落,“老夫刘景,忝为本场拍卖会主持。如今时局动荡,修行不易,废话不多说,希望各位道友今日都能有所斩获。拍卖规矩照旧,价高者得,灵石不足可用等值材料、法器抵押,但需经我行鉴定师估价。若有恶意竞价者……哼,休怪我流云阁不讲情面!”
一番软中带硬的开场白后,拍卖会正式开始。
第一件拍品是一柄一阶上品的“赤炎刀”,起拍价八十灵石。此刀威力不俗,立刻引发了一番争夺,最终以一百二十灵石成交。
接下来,各种丹药、符箓、材料、法器轮番上阵,品阶大多在一阶中品到上品,偶尔会出现极品,无一不引发了激烈的竞价。价格普遍比韩小丫印象中的正常市价高出三到五成,甚至翻倍者亦有之。尤其是那些能快速恢复法力、疗伤保命、或者擅长隐匿逃遁的符箓和法器,更是抢手无比。场内的气氛始终维持着一种燥热与紧张。
韩小丫静静看着,心中对如今的物价和资源紧缺程度有了更直观的认识。她看到了数种自己炼制“练气散”和改良“伏龙丹”所需的辅助材料出现,价格都高得让她暗自摇头,暂时按捺下了竞拍的念头。她的目标明确,灵石必须用在刀刃上。
“……下一件拍品,‘玄龟盾’!”主持刘景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此盾乃是以百年玄龟背甲为主材,辅以‘沉铁’、‘秘银’炼制,防御力极强,足以抵挡筑基初期修士的全力一击数次!起拍价一百五十灵石,每次加价不少于十块!”
一面巴掌大小、散发着厚重乌光的盾牌被呈了上来。这面盾牌灵光湛然,气息沉稳,立刻引起了众多修士的兴趣。混战之中,一件好的防御法器往往能决定生死。
“一百六十!”
“一百八十!”
“两百!”
价格节节攀升,很快突破了二百五十灵石,最终被二层一个包厢中的修士以二百九十灵石的高价买走。
拍卖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气氛越来越热烈。当一套号称能困住筑基初期修士一时三刻的“小五行困阵”阵旗以四百灵石的天价成交后,刘景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一丝郑重的神色。
“接下来,是本场拍卖会的第一件压轴之物。”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尤其是在二层的几个包厢上停留了片刻,“想必不少道友已经听闻。此物,便是一枚——筑基丹!”
话音落下,整个大厅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的喧哗声!无数道炽热、贪婪、渴望的目光,齐刷刷地盯向了高台。
一名容貌秀美的侍女,捧着一个用红绸覆盖的玉盘,袅袅走上台。刘景亲手揭开红绸,露出了下面那个韩小丫无比熟悉的、封印着她那枚筑基丹的小玉瓶。
即使隔着玉瓶和禁制,似乎仍有丝丝缕缕奇异的药香逸散出来,让台下前排的一些炼气顶峰修士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筑基丹的功效,无需老夫赘言。”刘景的声音带着一丝煽动性,“突破瓶颈,逆天改命,便在此丹!此丹经我行大师鉴定,品质上乘,药力充沛!起拍价——八百下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少于五十块!”
这个起拍价,让底层大厅九成以上的修士倒吸一口凉气,彻底绝了心思。但这并不影响竞争的激烈。
“八百五十!”一个坐在前排、面色蜡黄的中年汉子立刻喊道,他眼神死死盯着玉瓶,充满了血丝。
“九百!”二层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
“一千!”另一个方向,一个沙哑的声音毫不示弱。
“一千一!”
“一千二百五!”
价格以惊人的速度飙升,几乎眨眼间就突破了一千五百灵石大关。竞争的焦点主要集中在二层的几个包厢之间,偶尔也有底层一两个看似不起眼、却气息沉凝的修士参与其中。
韩小丫心中亦是波澜微起。她知道筑基丹珍贵,却没想到在此时此地,竟能拍出如此天价!这远远超出了她之前的预估。看来,越国七派的溃败,确实造成了此类战略资源的极度稀缺和恐慌性抢购。
“一千八百块!”一个来自二层中央包厢的年轻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傲气。
“两千块!”之前那清冷女声再次响起,语气冰冷。
会场一片哗然。两千灵石!这已经足以买下一件不错的顶阶法器了!
中央包厢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那年轻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愠怒:“两千一百块!”
“两千三百块。”清冷女声寸步不让。
“……好!很好!”中央包厢的年轻声音冷哼一声,不再出价。
最终,这枚筑基丹以两千三百块下品灵石的天价,被那位声音清冷的女修拍得。交割在后台秘密进行,但所有人都知道,拍得此丹者,必将成为无数目光关注的焦点,能否安然带走,还是未知之数。
韩小丫默默计算着,扣除流云阁一成的佣金,她还能得到两千零七十块灵石。这是一笔巨款!足以让她购买许多以往不敢想象的资源。
拍卖继续,后续又出现了一瓶能精进筑基初期法力的“真元丹”,一张威力强大的二级攻击符箓“金剑符”,都拍出了不菲的价格。但经历了筑基丹的疯狂,这些似乎都显得有些平淡了。
韩小丫耐心等待着,她的目标并非这些。
终于,在又一件顶阶法器“寒冰轮”以五百灵石成交后,刘景拍了拍手,示意侍女端上了一个长条形的玉盒。
“下一件拍品,飞行法器——‘青风隼’!”刘景打开玉盒,里面静静躺着一只巴掌大小、通体青翠欲滴、造型宛如一头展翅疾飞的隼鸟的法器。
“此法器以‘风吟木’为主材,融入了‘空灵羽’和少量‘裂风雕’的精魂,催动之后,速度极快,堪比筑基中期修士的全力飞遁!更难得的是,飞行时灵力波动极其隐晦,不易被察觉。实乃远行、赶路、乃至……危急时刻保命脱身的绝佳利器!”刘景的话语充满了诱惑力,“起拍价六百灵石,每次加价不少于三十块!”
韩小丫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青风隼”。速度快,隐匿性强!这正是她目前最急需的!那丑陋不堪、动静巨大的“四翼飞梭”早已被她弃之如敝履,而这“青风隼”,无论是用于日后远行,还是应对可能出现的追杀,都再合适不过!
竞价瞬间展开。
“六百五!”
“七百!”
“七百八十!”
参与竞价的修士不少,显然很多人都看出了这件飞行法器的价值。价格很快逼近了九百灵石。
韩小丫不再犹豫,第一次开口,声音沙哑而平静:“一千灵石。”
这个价格让会场静了一下,不少目光投向这个坐在角落、兜帽遮面的灰衣人。
“一千零五十。”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一千一百。”韩小丫毫不犹豫。
“一千一百五十。”那阴恻恻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试探。
“一千三百。”韩小丫直接加价一百五十块,显示出志在必得的决心。
这个价格显然超出了很多人的心理预期,那阴恻恻的声音也沉默了下去。
主持刘景环视一周:“一千三百灵石,还有没有道友出价?……一千三百灵石第一次……一千三百灵石第二次……”
就在韩小丫以为稳操胜券之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二层另一个包厢响起:“一千四百。”
韩小丫心中一沉。她身上的灵石,算上刚刚筑基丹所得,支付这一千三百已是将将够用,甚至还略有剩余购买其他物资。这一千四百,却是超出了。
她沉默着,脑中飞快权衡。放弃?这“青风隼”确实难得。加价?灵石不够……除非……
刘景的目光投向韩小丫:“这位道友,可还要加价?”
整个大厅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
韩小丫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抬起头,兜帽下的目光平静无波,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
“我出……一千五百灵石。”顿了顿,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继续说道,“不过,我身上灵石略有不足。可否……再抵押一物?”
说着,在无数道震惊、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她取出了一个小玉瓶。“此瓶中,亦是一枚筑基丹。”韩小丫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再次炸响在整个拍卖大厅!
“哗——!”
整个流云阁彻底沸腾了!一枚筑基丹已是数年难得一见,今日竟出现了第二枚?!这个神秘人究竟是谁?!敢在如此混乱的局势下公然拿出拍卖?!
连主持刘景的脸上都露出了极度震惊的神色,他深深地看了韩小丫一眼,迅速与后台沟通。片刻后,他沉声道:“可以,经我行确认,道友确有资格。此枚筑基丹,可按前一枚成交价九折,即两千零七十块灵石作价抵押,道友意下如何?”
“可以。”韩小丫点头。
这个插曲让拍卖会的气氛达到了顶点。那二层包厢出价之人也彻底没了声音。最终,“青风隼”以一千五百灵石的天价,落入了韩小丫手中。
后续的拍卖,韩小丫已无心关注。她迅速办理了交割手续,将那枚抵押的筑基丹交由流云阁(将在后续拍卖中拍出,扣除“青风隼”价款后,余款再支付给她),并拿到了那只灵光闪动的“青风隼”法器。
她没有丝毫停留,在无数道或明或暗、含义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迅速离开了流云阁,身影几个闪烁,便消失在坊市熙攘的人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