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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是苦尽甘来。
祝青时苦苦找寻,终于打听到了来自武陵山竹子传递的消息。
祂舍下一切,将孩子托付给大树和白茶,自己只身前往。
武陵山外层有结界,将山外与山内的妖气隔开,故而祂无法感应到妖丹和月泠的气息。
若非有只小妖意外从山里跑出来,给出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线索,祂怕是如今还被蒙在鼓里。
武陵山是座大山,距青云山数千里,范围太大,不好确定位置。
其中,最为有名的是其中的白云道观,受人敬仰。
祝青时一只外来的妖,气息陌生,很难进入。
祂费了很多心思,才寻到了武陵山桃源一脉的山神桃西西。
她是只貌美多情的花妖,桃花木又有着辟邪的功用,故而白云道人也不好拿她怎样。
总之,桃西西不是个好惹的山神。
祝青时找到她时,这位天性懒散的山神正躺在桃林深处的某棵树上晒太阳,睡午觉。
祂站在她面前,下一刻,桃西西睁开眼,“这位竹兄,有何贵干呐?”
见少年姿色不错,她多了几分耐心,直起身伸了个懒腰。
祝青时说了自己的诉求。
偏偏桃西西刨根问底,逼问出了些背后的内情才肯帮这个小忙。
人妖恋啊……
还挺稀奇。
不过对她来说,什么世面没见过,算不得什么大事。
这位的痴情让她觉得有点意思。
桃花本就好祝人姻缘。
她也不例外。
桃西西在他眉心用根桃枝点了点,很快隐匿了祂身上的气息,反而附上了她的法力。
大功告成。
祝青时认真道谢,问了路才转身离开。
祂急不可耐地想要找到祂的娘子了。
月泠独自在外,无人照看,不知吃得可好,有他做的饭菜好吃吗?
又是谁给她洗衣,收拾屋子呢?
祂一点都不放心。
故而宁愿当初被那两个臭道士一块儿带走,还能想法子逃出来,顺便照顾好她。
祂的娘子离了祂可怎么活呀?
祂离了月泠,留下了孩子又有何意义?
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都是臭道士蛊惑了月泠,害他们一家分离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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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月泠。
她苦巴巴地过了三年,在这座桃源山上。
原本年轻道士想带她住进道观,但她坚持不肯,于是在道观后山的一处废弃的小屋住下了。
说实话,他对她还是有恩的。
至少帮她认清了枕边人是人是妖。
月泠说不得怪他自作主张,将她带离,背井离乡,苟且偷生。
或许留在那儿,祝青时被她间接害得重伤,未必不会怨恨她,一气之下伤了她。
妖的能耐,她没见识过,却也害怕自己如蝼蚁般灰飞烟灭。
初时,她的确有过一死了之的念头,后来又觉自己太脆弱,梦里都被娘亲教训了一顿。
她悬壶济世的本领还没学会呢,就那么潦草地死了,显得很窝囊,很没骨气,无颜去底下见祖宗。
月泠悄摸摸苟活着,尚且艰难困苦。
不是没想过回家。
可此处离青云山不知多少千里,她又不识路,方圆百里都是山,听说附近唯一的国家正在打仗,流民四起,战火纷飞。
说不定去了就是小命不保,还曝尸荒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更别提,她如今身无分文,连过路的盘缠都没有。
那年轻道士虽是个好人,白云道人却顽固不化,铁了心不替她施符咒回青云山。
还言之凿凿,说她回去必定被折磨得连灰都不剩。
山神可是有一众小弟手下,等着她自投罗网呢。
月泠听了亦觉不是没有道理。
反正她屋子也没了,回去只有两座孤坟。
种种原因之下,月泠被迫放弃了动身的想法,仓促潦草地住下了。
没了漂亮人夫为她料理各种事务,她每日清早起来,收拾好简陋的小屋,得为自个挑水,种菜,洗衣做饭。
忙活一整日,还是身无分文。
年轻道士起初还会照拂她,后来下山接了任务,忙起来之后全靠她一人撑着。
月泠也没灰心丧气,尽管日子艰难,但还是坚持采药,得了空为道观一些小道士治病。
道士平日也没什么钱,她只能一点一点攒,不知道攒到何年何月何日。
祝青时又什么时候消了气,不再记恨她,来接她回去。
月泠不知道自己在痴心妄想什么。
或许是日子没有盼头,太苦了,她觉越发回忆起那些甜滋滋的日子。
可惜命运捉弄人,都毁了。
她也不想的。
谁让祝青时骗了她。
桃源山并不是没有妖,而道士们却视而不见。
只因这些小妖生了灵智,却法力低微,成不了什么气候。
他们就像是有点智商的小动物,百年间,在白云观眼皮子底下,能修炼成人形的寥寥可数,几乎一经发现就会被打上标记,或者驱逐出境。
是以,月泠对他们也有所了解。
从起初的害怕恐惧,到无聊到和他们说话。
她身上似乎有种特别的亲和力,小妖几乎都释放着善意,也没有能伤的了她的。
姑且归结于,沾了祝青时的光吧。
月泠有时候也会做噩梦,梦见祝青时想杀了她,折磨她。
不过一想到少年那张漂亮的脸,以及最后见到那一幕,被抛弃的祝青时神情破碎,撕心裂肺的哭声呼唤。
月泠又觉得,生气也无妨,总归还有和好的可能。
若是不爱了,自然就没了恨。
但显然祝青时还是很在意她的。
在意到即使她作为伤害他的帮凶,他依旧舍不得她离开。
妖或许有好妖,人也有恶人,是她以偏概全,对妖鬼一说过度恐惧了。
若是妖怪都如此可怕,那青云山定然不止一只妖,为何他们一家住在山上,几乎住在了妖窝里,这么多年都没被吃掉呢。
而且,还不知死活地日日上山采药。
若有恶妖,早就被除了,还等得到云村和青云城下的百姓世代定居?
祝青时顶多违背了世俗人伦,一只妖却与她一个平凡普通的人族相恋成婚了。
也不知如何鬼迷心窍惦记上了她。
总不能是因为她是他在青云山遇见的第一个人族吧?
月泠不知他年岁几何,单纯地以为这只妖同她一般大。
说起来,是他早有预谋,设计于她。
而她偏偏见色起意,别有用心地想招赘。
看似两全其美,实际一人一妖各怀鬼胎。
唉,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谁都怪不了,只怪命运捉弄人。
至于祝青时那时抱着的孩子,月泠不敢细想人与妖的血脉是什么。
又或者说,人和竹子生出来的是什么物种。
太太太超出认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