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札答兰部的风雪,在腊月里疯得像头脱缰的野兽。祁悦灵蜷缩在囚帐角落的毡毯上,那毡毯又旧又硬,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冻得她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囚帐是用最粗劣的麻布缝的,帐壁上满是破洞,寒风像无数根细针,从破洞里钻进来,扎在她只穿了件薄羊皮袄的身上。她把膝盖抱在胸前,耳朵却竖得笔直——帐外传来巴图和心腹侍卫的低语,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里。
“苏知衍和巴特尔的人已经到黑石山了,再留着祁悦灵,迟早是个祸患。”巴图的声音带着狠戾,“今晚就把她‘处置’了,扔去喂狼,别让苏知衍抓到把柄。”
“是,首领。”侍卫的应答声很低,却清晰地传进祁悦灵耳中。
“处置我?”祁悦灵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指尖悄悄探进发髻深处——那里藏着一根细铁丝,是她半个月前趁侍卫换岗时,从囚帐支撑毡毯的木架上磨下来的,铁丝末端被她反复磨尖,还裹着一小块她母亲生前留的碎玉,那是她在这苦寒之地,唯一的念想。她攥紧铁丝,碎玉硌得掌心生疼,却让她的眼神愈发清明——她是齐国的大皇女,怎么能死在这蛮荒之地,死在巴图这种小人手里?
帐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侍卫换岗的间隙只有半柱香的时间。祁悦灵迅速起身,猫着腰挪到囚帐最角落的木栓旁——那木栓年久腐朽,表面布满裂纹,是整个囚帐最薄弱的地方。她将铁丝插进木栓的缝隙里,指尖冻得发紫,却不敢有丝毫停顿,一点点撬动着木栓。“咔嗒”一声轻响,木栓终于被撬开一道指宽的缝隙,冷风裹挟着雪粒子瞬间灌进来,打在她脸上,像刀割一样疼。
她贴着帐壁,透过缝隙小心翼翼地观察外面的动静。札答兰部的营地一片混乱,士兵们正忙着收拾行囊,马鞍、弓箭堆在地上,篝火旁的牧民们大声说着话,没人注意到这个偏僻的囚帐——他们都在准备随巴图去与苏知衍会合,没人把这个“阶下囚”放在眼里。祁悦灵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帐门,像一只敏捷的孤狼,矮着身子窜进营地外的树林里,雪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刚跑出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侍卫的呼喊:“囚帐空了!祁悦灵跑了!快追!”
马蹄声瞬间响起,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箭羽搭在弓弦上的“咯吱”声。祁悦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拼命朝着树林深处奔去,树枝刮破了她的羊皮袄,雪粒钻进衣领,冻得她脖颈发麻。“咻”的一声,一支箭矢擦着她的耳边飞过,钉在旁边的松树上,箭羽震颤,雪沫溅了她一脸。她不敢回头,只知道往前跑——她还有仇要报,还有江山要夺,绝不能在这里倒下。
就在这时,树林里突然窜出三个黑衣人影,他们蒙着面,只露出一双双锐利的眼睛,身上的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动作迅捷如鬼魅。为首的黑衣人抽出腰间的弯刀,寒光一闪,瞬间就与追来的侍卫缠斗在一起。剑光与刀影在雪地里交错,侍卫们根本不是对手,不过片刻,就有两人倒在雪地上,鲜血染红了白雪,触目惊心。
“主子!”为首的黑衣人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而恭敬,“属下等奉您的命令,在此接应。”
祁悦灵认出他们——这是她当年在齐国培养的“影卫”余部。当年叛乱失败后,她料到自己可能会有不测,便让十二名影卫潜伏在北境,以“商贩”“牧民”的身份隐藏,只待她的召唤。她扶着黑衣人的肩膀,因脱力而微微颤抖,羊皮袄上沾着雪和泥土,却依旧保持着大皇女的高傲:“起来吧,带我去安全的地方。”
影卫们点头,一人在前引路,一人在侧护卫,一人断后,护送着祁悦灵在雪地里疾驰。他们熟悉北境的地形,专挑偏僻的小路走,避开札答兰部的巡逻队。雪越下越大,掩盖了他们的脚印,直到天快亮时,才抵达一处废弃的驿站。
驿站早已无人居住,院墙倒塌了大半,窗户上的木框朽得一碰就碎,灶台里结着厚厚的冰碴。影卫们迅速生起篝火,火焰“噼啪”作响,终于驱散了些许寒意。一个影卫递来一块干硬的麦饼和一壶热水,祁悦灵接过,却没有立刻吃——她坐在篝火旁,看着跳跃的火焰,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齐国皇宫的景象:暖炉里烧着银丝炭,桌上摆着她最爱的莲子羹,她穿着云锦衣袍,坐在窗边看奏折,身边有侍女伺候……可现在,她却穿着破羊皮袄,坐在废弃驿站里,连一口热汤都喝不上。
而祁星黎呢?她一定正抱着那个孽种祁昭华,在太女府里享受荣华,有肖简臣处理政务,有陆玉景守护安防,有苏知衍镇守边境……想到这里,祁悦灵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将火焰吞噬。她用力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鲜血滴落在篝火边的木头上,瞬间凝结成冰。
“主子,”为首的影卫上前一步,躬身禀报,“我们在北境还有九名影卫,都隐藏在各个部落的商贩里,随时可以召唤;另外,当年跟随您叛乱的李将军,如今在西突厥边境的黑沙城收拢了一批旧部,约莫有五百余人——其中三百是当年您麾下的老兵,两百是不满齐国朝廷的流民,个个都能骑马射箭。”
“五百人?”祁悦灵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沉了下去。她清楚,祁星黎手里有几万禁军,苏知衍驻守雁门关的精兵就有五千,陆玉景还掌控着京城的安防,仅凭这五百人,根本不够与祁星黎抗衡。
她沉默片刻,目光落在篝火上,声音冷得像北境的寒风:“先带我去见李将军。告诉李将军,把旧部好好训练,粮草和武器的事,我来想办法。另外,派两名影卫去齐国京城,查祁星黎的近况——她每天处理什么政务,见了哪些人,还有那个孽种祁昭华,她的起居、喜好,甚至每天吃什么、玩什么,我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是!”影卫恭敬领命,转身准备去安排。
祁悦灵看着篝火,缓缓闭上眼。她知道,现在不是复仇的时候。她需要养伤,需要整合力量,需要找到能与祁星黎抗衡的筹码。或许,西突厥的部落可以利用,或许,江南那些不满祁星黎的盐商可以拉拢……她有的是耐心,有的是手段。
祁星黎,你等着。祁悦灵在心里默念,指尖再次触到发髻里的碎玉。我祁悦灵就算是从地狱爬回来,也要将你拥有的一切——太女之位、齐国江山,还有那个你视若珍宝的祁昭华,全都亲手毁掉!这北境的风雪,不过是我复仇路上的点缀,等我卷土重来之日,便是你和你那孽种的死期!
篝火依旧跳跃,映着祁悦灵冰冷的侧脸。废弃驿站外,风雪还在呼啸,却仿佛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