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麟阁仿佛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泥沼。意识在剧痛与虚无的侵蚀下支离破碎,时而如坠冰窟,时而如遭火焚。唯有胸前一点微弱的温热,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维系着他与这个世界的最后联系。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温和却磅礴的生机之力,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缓缓注入他几乎干涸的经脉与识海。这股力量中正平和,带着草木清香与日月精华,与他自身的青木雷炁同源,却又更加精纯浩瀚。它小心翼翼地梳理着他紊乱的炁息,修复着破碎的经脉,并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包裹、消磨着那顽固的“虚无”之力。
是师父出手了。
墨守拙虽在闭关,但斋内发生如此巨变,尤其是刘麟阁濒死、静室受袭,气机牵引之下,他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神与力量,隔空为刘麟阁疗伤。
在这股强大外力的辅助下,刘麟阁破碎的意识开始缓慢凝聚。他“看”到自己体内,原本青翠盎然的经脉如今布满裂痕,黯淡无光,丝丝缕缕的灰黑色“虚无”之力如同跗骨之蛆,盘踞在伤口深处,不断阻挠着生机的修复。而他的青木雷炁,虽在师父力量的引导下重新汇聚,却显得萎靡不振,难以驱散那些根深蒂固的异种能量。
他本能地尝试运转《净心神咒》,稳固摇曳的心神。咒文的力量如同清泉,洗涤着识海中的混乱与痛苦,让他能够更加清晰地内视自身状况。
“虚无……侵蚀……生机……净化……”破碎的念头在他意识中闪烁。他的青木雷炁本擅长净化污秽,但这“虚无”之力层次极高,性质诡异,并非简单的“污秽”,更像是一种对“存在”本身的否定。
就在他感到棘手之时,胸前的“山鬼雷文钱”再次传来清晰的温热。这一次,并非简单的守护,那铜钱内蕴含的纯阳雷意,仿佛被刘麟阁坚定的求生意志与《净心神咒》的力量引动,主动分离出一丝极其细微、却至精至纯的雷炁,如同最灵巧的手术刀,精准地刺向一处盘踞在主要经脉节点上的灰黑色能量!
“滋……”
一声极其细微的、仿佛冷水滴入热油的声音在他体内响起。那丝纯阳雷炁与“虚无”之力相互湮灭,虽然未能彻底清除,却让那一小片区域的灰黑色明显淡薄了一丝!而雷炁湮灭时散逸出的纯阳气息,反而被周围萎靡的青木雷炁吸收,让其恢复了一丝活力!
有效!
刘麟阁心中升起明悟。单靠青木雷炁的生机难以驱散这种“虚无”,必须结合“山鬼雷文钱”本源中的纯阳破邪之力!但铜钱内的力量过于霸道,他重伤之躯难以直接引动过多,需以自身为媒介,以神念精细操控,引导那一丝纯阳雷炁,配合青木生机,一点点蚕食、转化那些异种能量!
这是一个水磨工夫,极其消耗心神,且伴随着剧烈的痛苦。每一次纯阳雷炁与“虚无”之力的碰撞湮灭,都如同在他灵魂上割了一刀。但他心志坚毅,强忍着非人的痛楚,以《净心神咒》为舟,驾驭着那微弱的纯阳雷炁与青木生机,在布满荆棘的经脉中艰难前行,一寸寸地收复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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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陈不语日夜守候在厢房外,感受到房内那虽然微弱、却顽强不息、并且在缓慢增长的生机,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墨守拙隔空渡来的生机之力也持续不断,稳住了刘麟阁的根基。
时间一天天过去。
刘麟阁体内的“虚无”之力被一点点清除,破损的经脉在青木雷炁与师父力量的滋养下缓慢愈合,虽然依旧脆弱,但已不再是之前那般濒临崩溃的状态。他的意识也愈发清明,甚至开始能隐约感知到外界的一些动静,比如陈不语偶尔的叹息,以及斋院内重新布置防御法阵的灵气波动。
然而,他并未察觉到,在他全力对抗“虚无”侵蚀、心神与“山鬼雷文钱”联系最为紧密之际,那枚古钱内部,那丝被悄然渗透的灵性,正发生着极其隐晦的变化。一丝若有若无的、与“虚无”同源的冰冷与混乱,如同最深沉的墨滴,正缓慢地晕染开来,与铜钱本身的纯阳雷意形成了一种极其危险的、脆弱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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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刘麟阁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厢房屋顶,以及陈不语那张写满担忧与疲惫、此刻却瞬间被惊喜取代的脸。
“师弟!你醒了!”陈不语几乎跳了起来,连忙凑上前,“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刘麟阁尝试动了动手指,一股虚弱感和隐隐的刺痛传来,但他能感觉到,身体的控制权正在回归。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干涩:“还……死不了。师父……静室……”
“师父没事!静室防御阵法扛住了!”陈不语连忙道,“倒是你,差点就……幸亏师父及时出手。你小子,也太乱来了!那可是能轰碎小山头的攻击,你就敢直接用身体去挡!”
刘麟阁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了内腑的伤势,忍不住咳嗽起来。陈不语赶紧给他喂了些清水。
“当时……没想那么多。”刘麟阁缓过气,虚弱地道。他内视自身,情况依旧不容乐观,经脉如同布满裂痕的瓷器,青木雷炁只恢复了微弱的一丝,那“虚无”之力虽被清除大半,仍有少量顽固地盘踞在几个隐秘窍穴,需要日后慢慢化解。更麻烦的是,他感觉自身与“山鬼雷文钱”的联系,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与冰冷。
他将这个感觉告诉了陈不语。
陈不语脸色微变,立刻拿出各种仪器对刘麟阁和那枚铜钱进行检测,眉头越皱越紧。
“能量读数很复杂……铜钱本身的纯阳雷意依旧占据主导,但其中似乎混杂了一种……极其隐晦的、无法解析的惰性能量波段,正在影响其灵性运转。这恐怕就是那‘虚无之指’留下的后遗症。”陈不语沉声道,“这东西如同毒素,不清除干净,迟早是个隐患。”
刘麟阁默默点头,抚摸着胸前的铜钱,感受着那熟悉的温热中夹杂的一丝陌生冰冷,心中沉重。
福兮祸之所伏。此次重伤未死,已是万幸,但沾染上的这“虚无”之毒,以及铜钱的异变,恐怕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他知道,自己的修行之路,又将面临新的挑战。
而“瞑晦之眼”的阴影,依旧笼罩在承古斋上空,未曾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