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甩下一句“你不干,有的是人干”后,陈风默默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当晚,他偷偷潜入办公室,把新能源项目核心数据全换成了自己编的“玄学公式”——
北斗七星阵供电、风水方位储能、五行相生增效。
三个月后全院震惊:
那些按“假数据”建的风电场,发电量竟飙升200%。
领导捧着罗盘亲自上门:“小陈啊,咱们院得靠你发扬国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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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过五分,设计院新能源部的大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却安静得只剩下键盘敲击和鼠标点击的声音,间或夹杂着一两声压抑的咳嗽。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被循环过滤了无数次的、带着尘埃和咖啡因的沉闷。
陈风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把最后一行计算数据敲进表格,然后移动鼠标,点击了保存。他站起身,拿着那份熬了三个通宵、修改了七八版的《陇西风电基地三期项目优化方案》,走向部门主任张乾的独立办公室。
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缝。陈风敲了敲,里面传来张乾中气十足却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进。”
张乾正端着手机,脸上堆着笑,语气谄媚:“……王总您放心,指标绝对没问题!我们的人加班加点,那都是应该的,保证按时交付,保证让领导满意!”他瞥见陈风进来,用眼神示意他把文件放桌上。
陈风放下文件,没有立刻离开,轻声补充了一句:“张主任,这次的风机布局微调,结合了最新一年的实地风况数据,理论上能提升大概百分之三到五的效能,就是基础载荷需要重新核算一下,可能需要……”
张乾刚好挂了电话,脸上的谄媚笑容像被橡皮擦擦掉一样,瞬间消失无踪。他拿起方案,随手翻了两页,眉头就皱成了“川”字:“又是重新核算?陈风,你知道现在项目进度多紧张吗?甲方催,上面压,哪来的时间给你搞这些细枝末节?”
“这不是细枝末节,”陈风试图解释,声音依旧平静,但语速稍微快了点,“长期来看,这点优化能显着提升项目全生命周期的收益,避免……”
“避免什么?”张乾“啪”地一声把方案摔在桌上,身体往后靠在宽大的皮质老板椅里,手指点着桌面,“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理论理论,设计院要的是能落地、能交差的东西!按原定计划做,出了问题我负责!”
陈风看着那份凝聚了自己心血和严谨计算的方案,像一件废品一样被随意丢弃在桌角,心里那根绷了许久的弦,似乎发出了细微的崩裂声。他沉默了几秒,吸了口气,准备再做最后一次努力。
张乾却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他猛地站起身,胖硕的身体隔着办公桌投下一片阴影,声音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嘲讽和训斥,清晰地穿透了那扇没关严的门,传到了外面的大办公室:
“陈风,我告诉你,别觉得自己多了不起!这地球离了谁还不转了?外面排着队想进咱们院的大学生、研究生,一抓一大把!”
“”
这句话像一枚冰冷的钉子,把他最后一点残存的、关于专业和理想的执念,牢牢地钉在了耻辱柱上。外面大办公室的键盘声,在这一刻,诡异地全部消失了。
陈风垂在身侧的手,手指蜷缩了一下,然后缓缓松开。他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张乾一眼,那眼神平静得有些异常。他转身,拉开门,在一片若有若无的窥探目光中,走回自己的工位。
他开始默默地收拾东西。几本厚厚的新能源专业书籍,一个用了多年、边角有些磨损的保温杯,一盆小小的、叶片有些发蔫的绿萝。他把它们一样样放进一个纸箱里。动作不疾不徐,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接近于完成的仪式感。
同事们或低头假装忙碌,或投来夹杂着同情和事不关己的目光,没有人上前说话。设计院的夜晚,容不下太多无用的情绪。
当晚,凌晨两点。
整栋设计大楼早已陷入沉睡,只有安保系统规律运作着的指示灯,在黑暗中发出幽微的光。一道黑影,借助一张未被注销的临时门禁卡,悄无声息地刷开了新能源部办公室的门。
是陈风。
他没有开灯,借着窗外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余光,熟练地走到自己的——曾经是自己的工位前,打开了电脑显示器。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一片肃穆。他插入一个特制的U盘,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绕过层层权限,直接进入了院级服务器存放核心项目数据的加密区域。
《陇西风电基地三期》、《华北光伏农业一体化示范区》、《东南沿海潮汐能试验场》……一个个他曾经倾注心血,如今却被张乾之流视为“交差工具”的项目文件被打开。
他没有删除任何东西,也没有破坏结构。他只是替换,用一种近乎荒诞的虔诚,替换着那些冰冷的、被认为是金科玉律的阿拉伯数字和西方模型公式。
风机阵列的坐标定位参数,被替换成基于北斗七星方位偏移量的修正函数,辅以流年紫白飞星进行微调。
储能电站的容量配置计算式,被嵌入了他外公那本破旧笔记里提到的“九宫纳甲聚气法”,并结合当地山形水势的堪舆图谱。
光伏板倾角优化算法,变成了依据《宅经》推导出的、动态追踪“太阳真火”入射角度的复杂模型,里面甚至还隐晦地引入了五行生克中“火”与“木”的相生关系,试图提升光电转换效率……
他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献祭,又或是一次极尽嘲讽的叛逆。把被主流科学鄙夷为糟粕的东西,塞进了这代表现代工业文明结晶的设计蓝图最核心的位置。每一个“玄学公式”的输入,都带着一种决绝的快意。
做完这一切,天边已泛起鱼肚白。他清除了所有操作日志,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埋葬了他青春与热情的建筑。
三个月,弹指而过。
这期间,陈风在一个偏远小镇的旧书店角落里,找到了暂时的安宁,帮老板整理那些散发着霉味的古籍,换取微薄的薪水。他几乎快要忘记那段在设计院挣扎的岁月。
直到有一天,他在书店那台吱呀作响的老旧电视机里,看到了本地的午间新闻。画面赫然出现了他曾经供职的设计院大楼,以及被记者们话筒包围着的、满面红光的张乾主任。只是,张乾身边站着的,不再是任何技术专家,而是一位穿着道袍、仙风鹤骨的老者。
新闻主播用激动不已的腔调报道着:“……我市重点企业,省设计院新能源部再创奇迹!其主导建设的陇西风电基地等多个新能源项目,近期发电效能出现难以解释的显着提升,部分场站同比增幅甚至达到惊人的百分之两百!据项目负责人透露,这可能与他们在项目中创新性引入的……呃,中华传统智慧有关……”
镜头推近,给了张乾手中的东西一个特写——那不是一个平板电脑,也不是项目文件,而是一个古旧的、泛着铜绿的罗盘。张乾正对着话筒,唾沫横飞地解释着:“……我们经过深入研究,发现老祖宗的风水玄学,在能量场汇聚方面,有着现代科学无法企及的前瞻性……这是我们院的重大突破!”
陈风看着屏幕上张乾那副煞有介事、侃侃而谈的嘴脸,先是愕然,随即,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最终化为一阵压抑不住的、低沉的轻笑。荒谬,太荒谬了!可这荒谬的结果,却源自于他那个同样荒谬的夜晚。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小雨淅沥。陈风正准备关上书店的门,一辆黑色的公务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店外泥泞的路边。
车门打开,张乾撑着一把黑伞,小心翼翼地踏过积水,走了下来。他怀里紧紧抱着的,正是电视上那个罗盘。他脸上早已没了当初摔方案时的倨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急切、困惑,甚至还有一丝谄媚的复杂表情。
“小陈啊!可算找到你了!”张乾的声音带着夸张的热情,几乎要盖过雨声,“我就知道,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你躲在这……呃,修身养性,真是屈才了,太屈才了!”
陈风站在书店门口,屋檐滴下的水珠在他脚边溅开细小的水花。他静静地看着张乾,没有说话。
张乾快步上前,似乎完全不在意陈风身上的旧衣服和书店门面的寒酸,他举起手中的罗盘,像是举起一件圣物,语气变得神秘而庄重:
“小陈啊,以前是我不对,有眼不识泰山!咱们院……不,咱们国家的新能源事业,以后可就全靠你了!”
雨丝在伞面上敲打出细密的节奏,张乾的脸在伞下的阴影里,显得无比认真:
“咱们得靠你,把老祖宗这些真东西,好好发扬光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