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苏太傅府 \/ 静心庵】
腊月。京城的天空是凝固了的铅灰色,没有风,没有雪,只有一种能将人的骨髓都冻住的死寂的寒冷。
太傅府的书房内。苏远山那往日里充满了权谋与算计的眼眸。此刻眼睑下是一片灰败的死寂。就在半个辰前,一只从北境拼死飞回的信鸽落入了他的手中,鸽腿的竹管里没有住到他预想中的捷报,一张被冷汗浸透了的小小纸条,上面是魏勇那潦草并沾满了恐惧的笔迹。
“——鹰卫入北。行踪已泄。黑风峡成死局!——速救!”
“鹰卫……”苏远山嘀咕自语。“萧珏……”
那个他从未真正放在眼里的“军犬”,那个他以为已经被他皇兄牢牢锁在西境的“疯狗”,竟然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他那最锋利的獠牙,神不知鬼不觉地插入了他最引自以为傲的北境布阵。
“黑风峡”计划。那个他铲除陈家震惊朝堂,并彻底断绝霜妃(许in林)助力的完美计划,就在他开始践行胜利之前,便已经彻底破产了。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给了他最看不起的“莽夫”,还有一个他自以为掌控了的“后宫贱人”。
萧珏的“鹰卫”此刻恐怕已经将魏勇牢牢盯死了。
他已经没有时间了,他被逼到了悬崖的边缘,再退一步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苏家这经营了百年的基业,都将在他手中毁于一旦。
一股来自内心深处的冰冷的疯狂,开始在他的血管里逆流,他那本已经有些佝偻的腰背慢慢挺直了。那双灰败的眼眸里重新燃起一抹仿佛毒蛇般的阴冷火焰。
“不。还没有结束。”他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嘀咕自语。“萧珏……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不该回来的。你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时候回到京城。”
他猛地站起身来。抓起那件最厚实的黑色大氅。“备车!——去静心庵! ”
……
皇家静心庵。这座位于皇城西北角的偏远尼姑庵,是苏念微新的“囚笼”。这里没有冷宫的污却有着比冷宫更让人发疯的虚无。每日伴随她的只有青灯古佛和那永不停息的空洞的诵经声。
当苏远山那张充满了寒意的脸,出现在她这简陋的禅房门口时,苏念微那本该“古井无波”的脸部,终于察觉到了一丝真实的反应。“父亲?你不该来的。此时人多杂眼。”
“顾不上去。”苏远山走入房内,将那扇薄薄的木门死死地关上。“——出事了。 ”
他没有任何废话,只是将那张来自北境的催命符般的纸条递给了他的女儿。
苏念微接过纸条一目十行,她那张本已因清修而有些超凡脱俗的侧脸,血色瞬间褪尽。“……萧珏?!他怎么敢?!”
“他不是敢不敢的问题,女儿。”苏远山的冰冷的声音充满了破釜舟的决绝。“他已经做到了。魏勇完了。黑风峡也结束了。我们也快完了。”他死死地追着苏念微。“我们已经没有路了。”
苏念微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她们苏家这艘曾经的无敌巨舰,已经被那两个她们最看不起的女人和那条她们最鄙夷的疯狗,联手砍穿了船底,沉没只在旦夕之间。
“不……不……”她咕哝着自语。“我好不容易才从冷宫出来。我绝不能再回去。我绝不能就这么输了。”
“那我们就剩下最后一条路了。”苏远山的声音类似于地狱的使者。
苏念微猛地抬头,她看着父亲那充满了疯狂的眼睛。她瞬间便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她们想到一起去了。
“萧珏……”苏念微的眼中也同样迸发出了一种扭曲的我们兴奋的光芒。“他是我们的‘绝境’。可他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没错!”苏远山重重地一拍桌子。“他以为他回京就是来当审判者的?哼!他却忘记了。一手握重兵威望盖天又与圣上素有威胁的亲王。在这个最敏感的时刻回京。他在圣上眼中。都是那个最完美的……——替罪羊! ”
父女二人在这本该清净无为的禅房之内对视一笑,那冰冷的禅房充满了毁天灭地的疯狂。
“父亲。”苏念微开口,她已经重新变回了那个工于心计的“毒后”。“——皇家冬猎。就在五日之后。”
“不错。”苏远山点了点头。 “你我想到一处了。五日后陛下与萧珏都会前往京郊围场。而围场外围的安保,正由我的兄长你的伯父苏威负责。”
“天助我也!”苏念微激动得浑身发抖。“既然北境已不可为。”她在禅房内来回踱步。那灰色的尼衣都仿佛要被她那沸腾的野心所点燃。“那我们便在京城。——毕其功于一役! ”
“父亲。”她转身看着苏远山。“我们要行最险的一招棋。——刺杀皇帝! 然后嫁祸萧珏! ”
这一石二鸟的毒计,从她这个曾经的“白月光”口中说出来,竟是如此的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说今日的天气如何。
苏远山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女儿,知道这才是他苏家真正的麟儿。“计划我已经想好了。”他压低了声音,将那个在他心中推演了无数遍的计划托出。
“第一。苏威会利用职权将我们苏家豢养了多年的那三换百死士,秘密地潜入围场。 ”
“高明!”苏念微赞叹道。“如此这样,就是萧珏的‘鹰卫’在北境查出什么,也坐不实魏勇‘勾结北狄’的真凭实据。”
“不错。”苏远山冷一笑。“而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第三步。当那些‘北狄刺客’在刺杀了皇帝之后,我们的‘自己人’,会在那些‘刺客’的头领身上。‘搜’出一样东西。”从袖子中取出了一件用黑布包裹的小物体,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副用野兽的牙齿凑齐的充满了原始与嗜血气息的狼牙信物。
“这是……”
“这是萧珏那西境‘鹰卫’亲兵的身份令牌!”苏远山的声音充满了得逞的快感。“是我多年前从一个西境叛逃的军官手中高价买来的。我本以此物一生都用不上,却无意到竟会在今日派上如此大的用场。”
苏念微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即将来临的胜利。
“父亲。”她抢着说道。“皇帝被‘北狄刺客’刺杀。而‘刺客’的身上又搜出了摄政王萧珏的‘私人信物’。再加上他刚刚回京便急于插手北境军务的‘野心’。还有他那遍布京城的与霜妃‘勾结’的‘流言’。——铁证如山! 这样一来,萧珏他就是长了一百张嘴,也休想再洗刷得清他那‘弑君叛国’的滔天罪名!”
“哈,不错!”苏远山发出了疯狂的大笑。“届时京城大乱。国一日不可无君。为父讨当仁不让地站出来。以‘清君侧诛叛杀王’的名义。联合太后娘娘与宗室亲王一举掌控整个朝局。”
“而皇位之上……”苏念微接上了他的话,那张本该清心寡欲的脸上,此刻充满了一种扭曲的对权力的极致渴望。“……自然是需要一个幼年的听话的新皇。”
禅房之内,父女二人那充满了野心的疯狂的笑声与窗外那空洞的冰冷的念经声连在一起,如此的诡异恐怖。
他们都不知道,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豪赌”被那来自“未来”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