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慈安宫 \/ 朝阳宫】
那场发生在永宁宫的深夜“审问”, 就像一块雄伟的湖心的巨石。 在萧昭远那本就波涛汹涌涌来的心湖掀起了滔滔天巨浪。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御书房的灯火便亮了整整一夜。皇帝陛下彻夜未眠,这个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飞快地传遍了整个后宫,也自然传到了那座永远安静得仿佛与世隔绝的慈安宫。
安宫内檀香袅袅,年过六旬的太后正跪于佛堂的蒲团之上闭目诵经。她的面前供奉着一尊纯金打造的宝相庄严的观世音菩萨像,烟雾缭绕,让她那张本就布满了皱纹的脸瞳弥散的模糊与高深莫测。
她最信任的桂嬷嬷悄声无声地从殿外走了进来,她跪着,用平铺直叙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汇报昨晚发生在宫中最惊心动魄的大事。
“陛下于亥时秘密驾临永宁宫。”
“随行的只有四名贴身侍卫。”
“霜妃娘娘也一同前往。”
“在里面待足了一个多时辰。”
“出来时陛下他龙颜大怒状若疯虎。回了御书房便彻夜未眠。”
“今早老奴听御书房当差的人说。陛下摔了他最喜爱的一方端砚。还传了密旨命黑羽卫去查一些关于苏家的陈年旧事。”
桂嬷嬷汇报的都是一些最表面的事实,但这些零碎的事实在耳中听得太远了,却已经足够让她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充满了阴谋与危险的真相。
“永宁宫……”
“故皇后……”
“苏家……”
太后缓缓睁开,她那双肤色昏聩实则比谁都更加精明的眼睛。她的声音沙哑而苍老。“看来,这宫里又要起风了。”
桂嬷嬷不敢接话。
“那个霜妃……”太后又缓缓地问道。“她昨晚也去了?”
“是。”桂嬷嬷恭敬地回答,“听闻是霜妃娘娘先去求见陛下,然后才去一起去的永宁宫。”
“呵呵……”太后突然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那笑声在眼前庄严穆的佛堂之内变焦的突兀与冰冷。
“倒是哀家小看了她。”
“原以为她只是一把锋利的小刀。”
“却无意到。她竟然还是一只最会挥动风枪的手。”
就在接下来,殿外一个小太监到来,“启禀太后,霜妃娘娘在殿外求见。”
“哦?”太后的眼睛中闪过一抹玩味的精光。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宣吧。”
很快, 一身素服未施粉黛却更楚楚动人的霜妃(许in林),便缓步走了进来。 她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思”与“不安”。
“臣妾给母后请安。”她盈盈下拜。
“起来吧。”太后并没有让她坐下,只是淡淡地问道。“你来哀家这里为何事?” “看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不过昨晚受了什么惊吓?”她的话意有所指。
许倾寰(许in林)闻言顿时更加“恐慌”的神情。
她再次跪下。
“母后圣明!臣妾正是为此而来!”
“臣妾心中原来是恐不安六神无主!恳请母后为臣妾也为大魏的江山指点迷津啊!”她将自己的姿势推到了最低,自己摆出了一个彻底的“晚辈”与“急救者”的位置之上。
太后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充满了“真诚”与“不安”的脸,心中冷笑不已,“说吧。”
“哀家听着。”
许倾寰(许in林)这才用一种充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的语气,昨晚那封“密信”和废后那断断续续的“疯言疯语”,添油加醋地又重新演绎了一遍。当然她隐去了自己在这其中将所有的“引导”与“分析”,自己塑造了一个无意间卷入了惊天阴谋的最无辜的旁观者。
“……娘娘您说,这……这怎么可能呢?”
“当年‘巫蛊’一案已经是铁案了。怎么会和苏家扯上关系?”
“故皇后她疯了神志不清。她说的话又能当真的吗?”
“可是……不过陛下他却好像已经信了。”
“臣妾看出来了陛下已经动了雷霆之怒。”
“臣妾斗胆说句大不敬。”
“臣妾怕……怕陛下下会因此事被一时曝光蒙蔽了圣心,做出一些会动摇国本的决定啊。”
“苏太傅虽然没有,但他是我朝堂之上的股肱之臣。苏家在朝堂之上更是盘根错节,若仅凭一世来历不明的密信和一个疯妇的胡言乱语便起大狱。到后来天下人会如何议论陛下?会如何议论我皇家?”
“臣妾每每思及此处。便夜不能寐心如刀割。”
好一番“为君分忧”“为国着想”的肺腑之言,她将自己塑造了一个既是同情废后“可能被冤枉”,又担心“皇家颜面犯”的深明大义的“和事佬”。她的外表是在为苏家“求情”,则句句都在将萧昭远往那“意气用事”“恐有失圣明”的火坑里推。而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这整件事的“决策权”,从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君王手中,不动声色地移交到眼前这个唯一能制衡他的后宫真正的“王者”太后的手中。
太后静静地听着,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表情。她那双浑浊的眼睛也一直睁着半闭,仿佛是一个即将入睡的老人。
许倾寰再次说完所有的话,整个佛堂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她才猛烈地挥手那串,被她捻得温润光滑的佛珠放在案子上。睁开眼睛,那双本是浑浊的眼里,瞬间迸发了两道足以让任何人都不敢直视的精光。
她没有回答霜妃的任何问题,她只是看着她,问了一个肤色黝黑相干的问题,“你信佛吗?”
许倾寰(许in林)一愣。
“哀家信了一辈子。”太后缓缓说道,声音沙哑而悠远,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佛说世间万物皆有因果。”
“有因必有果。有果也必有因。”
“种底恶因。便迟早结出恶果。”
“谁也逃不掉。”
“苏家能有今日之祸。是他们自己种下的因。”
“而故皇后能有沉冤昭雪之机,也是她自己修来的果。”
她慢慢地从蒲团上面站起来,走到那尊金色的观音像前面,点了三炷香,拜了三拜。
“哀家老了。”
“不再过问前朝之事。”“也不想再问。”
“皇帝是天子。他想做什么自有他的道理。”
她顿了顿,那缓缓地转过身体,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霜妃,用一种棱角两可的充满了禅机的语言,说出了她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默许”**。
“只是……哀家也觉得,这宫里死的人太多了。多到连菩萨都快听不清那些活人的祈祷了。”
“既是旧案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你去吧。”
“佛曰不可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