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贵妃娘娘。”宋蝶英强忍下后背的疼痛，低声行礼。
见谢滢琅款款走来，几名婢女嗖的放开宋蝶英，经过上回毒蜂一事，她们都知道，这位月贵妃也不是省油的灯。
武昭琦抿唇不语，想到她刚被降为昭容，若不向谢滢琅施礼的话，恐会再添一条罪状，终究还是躬身，脸上却写满了极不情愿，“参见贵妃娘娘。”
谢滢琅看向那道跪在雪地中的身影，在漫天飞絮中愈发单薄，她后背的鲜血顺着脊沟流下，低落在雪地伤，晕开一圈圈惊心动魄的暗红，宛如她眸子中那绝望的花。
“武昭容，原以为你会收敛，不想还是这般心浮气躁。本宫问你，宋修仪究竟犯了何错，你要殴打她？”
“她目无尊卑，当众无视我，为何不能打？”武昭琦将鞭子递给如鱼，脸上尽是不屑之色。宋蝶英性情古怪，从她进宫时就不懂得巴结讨好她。如今她在火头上，刚好拿她来立威。
“如今宫中无后，六宫之事皆有太后主持。何况，上面还有个本宫。武昭容此举，倒叫本宫误以为，你想窃弄威权？”
谢滢琅立于雪地之上，绯色狐裘在素白天地间绽开夺目的艳色，衬得她的脸蛋更为白皙莹润，恍若远古传说中的雪国神女降临凡尘，恬静淡雅，却能叫他人甘愿臣服。
许是她太过耀眼，武昭琦一时间，找不出反驳的理由，“臣妾不敢。”
却见谢滢琅脸色一凛，“还不滚开。”
“臣妾告退。”武昭琦躬身后，率着如鱼和几个婢子落荒离去。
须臾间，整个雪地上恢复了宁静。谢滢琅莲步轻移，试图将宋蝶英扶起，“宋修仪，身子可有恙？”
谁料宋蝶英突然目光一恨，拂去她伸过来的手不说，嘴里还絮絮叨叨地骂了起来，“走开，谁让你多事？你总是这般自以为是，难怪会被皇上掳进宫中。”
瓜子看着她踉跄站起，双手叉腰，也朝她叫吼，“哎，你这人脑子有没有问题啊？我家主子救了你，你非但不感恩戴德，还出口伤人。”
“瓜子。”谢滢琅示意她噤声。
宋蝶英缓缓蜷缩着身子，指尖深深陷入锦缎襦裙的褶皱，“为何要帮我？为何不让我被她打死？我真的不想活了。”
此话令谢滢琅一脸错愕，一直就觉她不爱讲话，没想到她藏了极深的痛苦，“宋修仪，本宫虽不知你经历什么。但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尚存一息，就会有希望。”
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无声滚落，宋蝶英的肩胛不断颤抖起伏，仿佛承载了千钧重负，“我已入宫为妃了，还能有什么希望。我最爱的男子，把我当成礼物献给皇上。这皇宫就跟牢笼一样，看着皇上经常在我面前晃荡，我就恶心地犯呕。我真的不喜欢他，我想离开他。”
她一字一句地控诉着，谢滢琅心里一突，仿佛被击中了某处地方。明明不喜欢一个人，却还是被迫嫁给他。这不是她的写照吗？
不，至少，李扶渊和宁月臣都是真心爱他，而她的心上人，却只是拿她当成讨好皇上的一个工具。她比自己更可怜。
见她忽然有些疯魔地在原地转圈，谢滢琅心有不忍，上前拉住她的手，轻声道：“宋修仪，慎言。当心招来杀身之祸。”
宋蝶英又是一甩，往后退了几步，“我豁出去了，不能和心上人长相厮守，活着还有何意义。”
语毕，她突然发疯般冲向墙壁，就在额头即将撞上砖石的刹那，谢滢琅不知何时跟上来拦在中间。下一刻，那记沉重的撞击声闷响地落在谢滢琅的腹上，她弓起身子发出吃痛的抽气，却依旧死死地环住宋蝶英的腰肢。
“你！”想死死不成，想动动不了，眼看着谢滢琅为了救自己，嘴角已染上些许血丝，宋蝶英又气，又有点感动，终于平静下来，掏出丝帕为她拭擦嘴角，破涕为笑，“你个蠢货，撞死你活该。”
三天后，宋蝶英来了飞镜台，并带来一锦盒，“此乃牛乳茶，乃臣妾亲手制作，回馈那日娘娘搭救之恩。”
她是宫廷妃嫔，却能亲自动手，这比什么金银珠宝都来得珍贵。
谢滢琅躺在榻上颔首，“宋修仪请坐。”
宋蝶英行至榻边木椅，躬身而坐，“那日是臣妾不识好人心，娘娘舍身相护，我却疯言疯语，实在不妥。”
这是她们相识以来，宋蝶英第一次给她好脸色。谢滢琅见状，有些哑然，先前只道她薄凉，没想到她只是情深必伤，被心上人辜负罢了。
若她想搏宠，便不会将她厌恶皇上，有心上人一事据实相告。若她对自己心怀不轨，就更不会坦坦荡荡。她真是与众不同，谢滢琅那颗紧绷的心，骤然松弛下来，“本宫不懂朝政，但奉劝修仪几句，既进了宫，就算不爱皇上，可也不能为了故人，背叛皇上。”
她话中有话，然不管是提醒还是警告，宋蝶英都不敢兴趣。她一直冷淡惯了，也懒得研究她是不是在为李扶渊说话，她淡淡笑着，“无论无何，臣妾既进了宫，贵妃娘娘又有恩与我，臣妾定与娘娘同心同德。”
顿了顿，“臣妾身无长物，唯有这制牛乳茶的手艺，还是拿得出手的。”说完，又将食盒推给她。
谢滢琅颔首微笑，宋蝶英也轻拍她的手背，两人默默注视彼此，结下第一份情谊。
宋蝶英离开片刻，谢滢琅则端起乳茶，开始品尝起来，只听见瓜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奴婢参见皇上。”
谢滢琅放下瓷碗，起身之际，顿觉腹部依旧疼痛难忍，随即用手捂了捂肚子，李扶渊进来时，刚好就见到这一幕。
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着急地询问出了何事，也没有奔到她身边搀扶着，眼神愤愤，还有带着冷漠，像是要来兴师问罪的样子。
是了，她那日腹部被撞，宋蝶英送她回飞镜台后，她令众人瞒下此事，没有告诉他。不知他是不是为了这个，准备来质问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