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执聿被她问得微怔,唇边又绽开更深的笑意。
“不过尔尔,岁岁也太瞧不起为夫了。”
姜岁微微拧眉,看他轻松神色,心中却不大相信。
她仔细瞧了,那比试起初还算轻松,但到之后,许是这边的人也认真起来,派出的对手就不那么容易应对了。
怎么说也是从战场上真切拼杀出来的本事,或许比不得师从大家的武功精妙,但都是实打实的杀招。
裴执聿这般应付的,又不止那一个。
姜岁想着,武功再深…怎么也是人,昨日没怎么休息过,今日又接连迎战这么多,怎么可能不累呢。
于是不等裴执聿再回应,她就道:“我今晚就给夫君炖些汤水吧。”
没道理拒绝这关心,裴执聿轻轻弯眸,笑一笑:“好,岁岁费心了。”
姜岁点点头,又伸手抵住他腰身推了推:“夫君快去更衣,兴许还能…还能再歇一会儿。”
她说着,估摸了一下今晚营中大宴的时辰,补充道:“嗯,还能歇个一两时辰。”
裴执聿为她这般莫名紧张的模样失笑,但也只其好意,是以并未说什么,只一一应下,重去更衣。
姜岁早先已睡过一会儿,现在并不困,盯着裴执聿躺下后,她便窝到一旁,重新翻看起那本先前未读完的话本。
她视线虽停留着,却迟迟没有翻动到下一页,反微微侧着头,去听床榻方向的动静。
营帐内很安静,外头倒是有些兵士或其他人走过时的响动和说笑声,但被营帐隔着,也变得朦朦胧胧,不甚真切。
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床榻上的细微响动开始变得清楚,姜岁静静听着,直到听见传出若有似无的轻浅气息声,绷紧的肩头才松懈下来,动作轻轻地,翻了下一页。
不知多久过去,紧闭的帘帐被人从外掀开。一缕凉风随之吹入,姜岁从书中抬眸,瞧见是哑女入内。
她连忙指了指床的方向,随后站起迎了过去。
哑女会意,也放轻了脚步,一面往帐外的方向指了指。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她是不会这样进来的。想来是……该去进行晚宴的主帐了?
于是姜岁压低声音问:“要过去了吗?”
哑女点点头。
姜岁便让人先出去等,随后蹑手蹑脚地往床榻靠去。
她轻轻撩开帘幔,看见里头依然睡着的裴执聿时,不由怔了怔。
没想到夫君还睡着,她以为在人进来的时候,夫君就会醒了呢。
姜岁一时顿住,就站在床边,用目光一寸寸描摹他的模样。
能见到裴执聿这样熟睡的机会并不多,饶是之前用药的时候,他也至多比平日晚些时候醒来,更多时候他都比自己起得早;就算没有,往往她才一动,他也就醒了。
她知道裴执聿浅眠,又总是保持着警惕,是以如今这样毫无所觉的沉睡,才显得有些珍贵。
是真累了吧?
想到从年节之后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再是前阵子的忙碌……姜岁抿抿唇,忽然有些不想将人叫醒了。
她伸手,指尖轻轻落在他额上,想和先前那般,用指尖往下描去。
但指腹刚压上一点,姜岁便蓦地顿住。
她眼睫略显慌乱地眨了眨,随即旋腕,将手背贴了上去。
肌肤相贴之处,传来微微发烫的温度。
她怔住,又飞快收回手,在自己额间贴了贴。
目光重新凝在床上人身上时,姜岁才注意到,他面颊上一点并不明显的红晕。
方才,她还当许是床帐内发闷,闷出来的。
怎么回事,夫君这是……感了风寒?
姜岁有些不可置信,又用手背贴了贴,想竟不是她病着,而是夫君先病吗?
若是病了自该找随行疾医过来瞧瞧……但她又有些不敢相信,总觉得这种普通病症,不像是会发生在裴执聿身上。
毕竟夫君武功那么强,按理说不该轻易染疾。若是染了……难道是有所损耗,才受凉风寒了吗?
她还在犹豫着摸摸探探时,裴执聿终于被面上的轻痒弄得醒了。
他睁开眼,眸中已不见初醒的倦意,清明得仿佛只是闭眸休息了片刻。
裴执聿偏一偏头,就看见姜岁半举着手,要落不落地悬在自己额上。
他眉头轻拧,很快又带着那种漫不经心的语调开口:“岁岁是想……趁我睡着欲图不轨?”
他稍显沙哑的声音,才显出几分刚睡醒的模样。
但这沙哑落在姜岁耳中,却像是坐实了风寒之症。
她不由紧张,连忙到一旁去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递到刚坐起身的裴执聿手里:
“夫君,你感觉怎么样?身上乏不乏?冷不冷?”
冷?
裴执聿困惑地感受了一下,没觉得冷,倒因方才睡着的时候内力调息运转,还感到几分燥意。
他诚实道:“没有。”
说着,他又抿了一口茶水,继续道:“乏倒是有一点。”
接连比试数场,对方也不是花拳绣腿,该有的损耗疲累,还是在所难免的。
但方才歇了那么片刻,已经好了些许。之后再仔细调息一阵,就能恢复过来了。
姜岁轻嘶一声,水亮的眸光晃动一阵,盯了眼前人片刻后,才关切问出口道:
“夫君,你感觉难受吗?要不要…让疾医来看看?”
裴执聿欲再饮一口茶水的动作顿住,侧眸望去,与之四目相对,总算明白了方才开始,姜岁这欲言又止又紧张的神情是怎么回事。
调息之时……体温会略高些,岁岁不会,当自己是发热了吧?
裴执聿眼底出现一点笑意,正要解释,但看着那双因为担忧正紧紧观察自己反应的眼眸,他忽而,有了个新的念头。
他垂眸,另一手抵在唇边,掩住唇角得逞笑意,颇为做作地轻咳两声,再开口时,都带了几分虚弱意味:
“似乎有一点…没事,我歇歇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