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阿霖紧张地轻扯姜岁的衣袖,但眼中却是与乞求姿态截然不符的阴沉。
这娇小姐……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她有些烦躁,但顾忌着外头近在咫尺的裴执聿,也只敢又扯了扯姜岁的衣袖以作催促。
然后,她便亲眼看姜岁手臂微抬,轻飘飘抽走了衣袖,整个人侧身转去,趴在了车窗边缘。
俨然要长谈慢聊的模样。
阿霖瞪大眼,气得忍不住倒抽了口气。
车外的裴执聿耳尖微动,看了眼面前满是无辜好奇的小妻子,视线不经意往里飘去:
“是她。夫人见过吗?”
车内,阿霖的心随着问话骤然提起。
她收敛气息,看着姿态悠哉的姜岁,暗暗咬了咬牙。
那些长安贵女,在这种时候不都会紧张慌乱,尽快将人打发走吗?
她怎么这么…这么悠闲?
被一明一暗两道视线夹击着的姜岁,正对此细细感受着。
真有意思……
虽然不知道这个阿霖从最初起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今日是不是纯粹巧合,但至少眼前情形,实在太有趣了。
她现在,完全受控于自己呀。
本性中的恶劣,在这一方狭小空间内被激发出来。
小小惩罚一下别有用心的人,也不算违背父亲的告诫吧?
姜岁盘算着,面对裴执聿的问询勾出柔软笑意,放缓了语速道:
“她啊…我好像见过的。”
话音落下,凝在身上的两道视线陡然加强。
裴执聿眼睫微抬,带着问询专注看她;而身后暗处,那道来自阿霖的视线如有实质,几乎要在她身上烧出洞来。
姜岁全然未觉般,还又往外探出一点,小帘已经掀起到一种危险的程度。
再撩一分,裴执聿就能看见里面还有一人。
而她也恰好,就停在此时,转而勾了勾手指:
“夫君过来些,我悄悄告诉你。”
裴执聿略微俯视着,她的眼睛从这个角度看又上挑了几分,衬着眸中笑意,倒像小狐狸似的狡黠。
他心底轻哂,明了她定另怀心思,但还是顺从地侧首靠去,带着些无奈纵容:
“这样呢,夫人可以说了吗?”
耳畔传来轻浅的呼吸,酥痒的带着热意,像是她的长睫也在脸颊上拂过,随后飞快地,压来柔软的一下。
饶是早有准备,裴执聿还是为此愣了一下,旋即转脸看去。
始作俑者已经重新乖巧地坐回车内,一手还扶着帘子,正抿唇笑眯眯看他。
活像偷腥成功的猫。
裴执聿轻抚着方才被偷亲的脸颊,抬眉看她:
“夫人这是何意?”
姜岁长睫轻眨,无辜回望:“就是…我一直在铺子里,当然没有见过她了。”
裴执聿顿了顿,随即低笑一声,漆深的长眸随笑眯起,带了与往日温润不同的幽深:
“无妨,夫人这回答…我也挺喜欢的。”
他伸手,用指背蹭了蹭她的面颊,悦然瞧姜岁因自己的话语流露出几分错愕:
“我先去忙了,夫人路上小心些,要再给你些人吗?”
“不、不用……”姜岁瞪圆了眼睛,磕巴回道。
裴执聿便悠悠看着她仿佛见鬼似的怔了片刻,旋即飞快地放下帘子,帘内传出模糊又几分慌乱的声音:
“我…我先回去了!”
“拾月!”
他遂退开几步好让马车离去,低眸藏笑。
不就一句话吗…怎么胆子这么小呢。
真可爱。
车内,姜岁正捧着自己发烫的脸颊,两眼发直:
他、他怎么说话这么直接了?
这不对啊……
“那个,夫人……”
角落里传来怯怯的声音,姜岁这才眨了下眼,移动眼眸看去。
一旁的阿霖依旧保持着先前蜷缩的姿势,神情怯懦紧张,显然方才的事情将她吓得不轻。此时她眼神闪烁,丝毫不像是会有方才那种灼热视线的模样。
啊,差点把这人给忘了。
姜岁抿抿唇,原本还觉得吓唬吓唬此人挺有趣,但因裴执聿出乎意料的回答,她现在对着阿霖,已觉索然无味,想尽快把人弄走。
“是我不好,刚才吓到你了吗?你要去哪?”
“不过听夫君的意思,现在城中各处戒严,你能出去吗?”
她轻声细语着,与任何一位柔善的贵女一样,先前那些古怪烟消云散。
阿霖回望的怯怯眼神中,带了几分狐疑审视。
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还是自己多想了,她只是那种单纯的…太过依赖倾慕夫君的蠢货。
“夫人寻个僻静之处,放下我就好了。”
算了,不管是哪种,还是先走为妙。
虽然她本来也是要被“捉”回去的,但在那之前,最好再拖延一阵……显然眼前这个贵女,并不太适合帮自己多藏会儿。
万一待会儿又碰着那指挥使,两人卿卿我我……她可不一定还能藏得住。
回想方才所见,阿霖便觉一阵牙酸。
怎么能有人在那种情况下顾着谈情说爱……还是蠢货的可能性大些!
她不无鄙夷地想着,一边往车帘的方向挪了挪。因刚才一直未动,她现在动起来,不免有些笨拙。
姜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僵硬的动作,哦了一声。待听着与外头慢慢安静下来后,她才撩开帘子瞥了一眼,见周边已没有什么官兵身影。
“就在这儿吧。”
她唤了停车,随行侍从皆退开些。
阿霖小声连连道谢,忙不迭准备下去。刚扶住帘子,身后的姜岁忽又发话道:
“阿霖姑娘。”
阿霖不得不扭头:“夫人,怎么了?”
姜岁的大半身子都陷在车内阴影中,她含着浅笑望来,一双眼睛闪烁着过分明亮的光,尾音带着轻快的上扬:
“下次逃跑……记得再寻我帮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