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碧似乎就等他这句话,坦然“嗯”了一声。
“这息积之症,你可能治?”
闻辛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昨日才提起这寨子里种那些草药,那些矿工恐怕大多患有因长期吸入矿尘而导致的肺部疾病......
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眸光微闪,沉吟片刻,同样“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应承下来:“能治。”
但他立刻话锋一转,公事公办地疏离道:“不过,除了需要对症的药材之外,也需要时间让病人静养,方能根治。”
想救人?可以。
但既不给资源,也不给时间,空口白话谁不会说?
“城主仁德,即便微服私访,亦不忘体察民间疾苦,劳心解此疫病,是尧光城百姓之福。”
君天碧岂会听不出他话里的钉子?
她假意不觉,亦是柔和着嗓音虚伪赞许:“闻公子也是仁心仁术,时刻不忘医者本分,亦是尧光城百姓之福。”
闻辛听得眼角微抽,几乎要忍不住冷笑出声。
仁心仁术?医者本分?
他刚想再夸两句,君天碧却伸手将他身上那件雪白狐裘的领口拢紧了些。
看似体贴,指尖却带着冰凉的寒意。
“所以......这福气,你可要替孤,好好送到。”
闻辛瞬间明了,这暴君是铁了心要拉他下水!
他抿紧了唇,知道再推脱也是徒劳,反而会引来她更多关注,索性不再给自己找不痛快,沉默地表示了顺从。
两人循着声音,在七拐八绕的矿洞中前行。
越往里,叮叮咣咣的金属撞击声、呵斥声,还有罗刹鬼那漏风的咆哮声便越是清晰,乱作一团。
很快,他们就听到了阿瑶的大嗓门十足不爽地在某个岔洞深处响起:
“你赶紧给老娘滚下来!”
罗刹鬼也很憋屈啊!
下来?!他也想下来开餐!
可那该死的尧光城城主是个护食的!
更别说他现在牙都给掰断了!怎么吃?!
这边僵持着犯难,君天碧和闻辛从一处阴影中缓步走了出来。
眼前的景象颇为......诡异。
只见阿瑶和一群女子手持弯刀弓箭,将罗刹鬼逼上了矿洞顶部一处凸起的岩石。
罗刹鬼如同蝙蝠般倒挂着,敢怒不敢言。
而在下方,一个不大的积水潭边,蜷缩着几十个满脸乌黑的矿工。
他们衣衫褴褛,眼神惊麻木恐,正瑟瑟发抖地躲避着上方的“灾星”。
女子们则都是一脸鄙视地仰头瞪着罗刹鬼,有人还不屑地啐道:“怎么是个软骨头?白吃那么多人了?一点用都没有!”
君天碧的目光扫过现场,落在洞顶的罗刹鬼身上,眉头微蹙,明显不耐:“挂那么高作甚?”
“滚下来。”
罗刹鬼不情愿地扣紧了岩石。
阿瑶见状,默默横起了手中的弯刀。
刀刃反射着幽光,就等着这厮下来,好趁机给他来个狠的,省得他总上蹿下跳。
正这时——
“咚!咚!咚!”
矿洞外,突然传来整齐划一的沉重脚步声!
伴随着金属甲胄摩擦和兵刃有节奏地凿击地面的声响由远及近,肃杀凛冽之气震入矿洞!
阿瑶眉头紧紧皱起,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她当机立断,立刻对身边的阿草低声喝道:“是官兵!快!带族人和矿工们从暗井离开!”
阿瑶本想让君天碧和闻辛也跟着族人从暗井撤离,但......
君天碧刚才踹飞罗刹鬼石破天惊的一脚......
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开玩笑,这位主儿需要她操心?
搞不好旁边那个病恹恹的公子也是个深藏不露的。
她又不像罗刹鬼那般命硬,一个人可承受不起外面的腥风血雨。
他们沿着幽深的巷道快步向外走去,洞内黑暗与外界天光的界限逐渐分明。
走出主矿井,眼前的景象让阿瑶傻眼!
原本空旷的山坳此刻黑压压一片!
尽是身着玄黑铁甲的森然兵士,持械肃立,唯有寒铁反射着冷光!
地上已然跪倒了一片。
被缴械捆绑的盐铁使及其护卫随从,脖子上都架着要命的长枪。
在君天碧身影出现的那一刻,所有黑甲士兵齐齐单膝触地,垂首行礼:
“参见城主!”
山呼海啸之声,甲胄摩擦发出的低沉铿锵之声在山谷间回荡,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为首的甘渊,疾步走到君天碧面前:“城主!属下不辱使命!已将驻防校尉及麾下兵马带到!”
“盐铁使及其党羽,也已全部拿下!”
他说完,抬起头。
敏锐地瞥见了躲在矿井阴影处罗刹鬼,正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但并未多言。
阿瑶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参见城主”,看着眼前这阵仗,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自己果然被骗了!
戴面具的汉子没死!
什么回乡结亲的兄弟,全是狗屁!
这根本就是尧光城残暴嗜血、杀人如麻的城主亲临!
她握紧了手中的弯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心中又是惊怒又是自嘲。
她倒要看看,这个暴君费尽心思混进她的寨子,如今又调来军队,到底想干什么?
憋着什么好屁!
君天碧对眼前的军容只是淡淡一扫,便低头睨着被押跪在地的盐铁使。
她甚至懒得问话,直接朝着矿井方向抬手一指,声音冰冷:
“扔进去。”
甘渊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是~”
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他歪着头,笑嘻嘻地问,“那......城主,什么时候放他们出来呢?”
君天碧堪称慈悲:“什么时候,里面的罗刹鬼开始吃素了......”
她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矿井阴影:
“什么时候,放人。”
盐铁使原本还算镇定,听到这话,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他挣扎着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惊恐和冤屈,嘶声喊道:“城主!城主明鉴啊!”
“下官......下官不知所犯何罪?!为何要遭此不公对待?!这、这是滥杀无辜啊!”
甘渊掏了掏耳朵,嫌他吵,对旁边押解的兵士挥挥手:“把他押到近前回话。”
那兵士会意,立刻将瘫软的盐铁使粗暴地拖拽到君天碧面前几步远的地方。
人刚被按着跪下,甘渊就毫不客气地抬脚,狠狠踹在了盐铁使的后心窝上!
“噗通!”
盐铁使直接被踹得四脚着地,一口血沫喷了出来,趴倒在地,啃了一嘴泥。
甘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罪?”
“城主说你有罪,你就是有罪!”
“想不明白?”
他嗤笑一声:
“那就罪加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