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四王八公尽在前线,城中守军不足三万。
初代宁荣二公之姐贾婧,率满城女眷死守十二日,终等来太祖回援。
那一役过后,贾府女眷悉数殒命,四王八公十二侯府的女眷更是十不存一。
待到新朝建立时,这些勋贵府邸竟连主持中馈的女主人都寻不出,只得让军中粗汉打理内宅。
别家如何议论本侯不管,但贾府上下若有人敢提半句,便是背弃祖宗的不孝之徒!
堂下众人闻言俱是变色。
谁曾想开国前的旧事竟如此惨烈。
贾母凝重的神情却印证了贾玚所言非虚。
荒谬!
这等事我怎会不知?
王夫人尖厉的嗓音划破凝滞的空气。
贾玚讥诮道:区区县伯之女也配知晓这等秘辛?
你王家不过是开国时献尽家财,才换来这个不能世袭的县伯虚衔。
大乾哪有不靠军功得来的爵位?
那些县伯、县子不过是赏给捐输钱粮的土财主罢了。
若非贾家 ** 尽忠殉国,家道中落...
凭你也配进我贾府的门?
这番话如惊雷炸响。
王夫人面如猪肝,眼中喷火却无言以对。
连素日伶牙俐齿的王熙凤都噤若寒蝉。
今日掀开的隐秘太过骇人,贾府底蕴之深厚,岂是暴发户王家可比。
赦叔、政叔、珍大哥。
我且问你们,武勋世家的女眷何时需要钻研女红书画,反倒荒废了武艺?
贾玚目光如电扫过三人。
从未有此规矩。
贾赦沉声道:元丛一脉娶的都是将门虎女,多有战功在身。
即便是开国时的镇国公府、理国公府,联姻的也都是将门之女。
贾政、贾珍纷纷颔首。
说来贾母本就是将门出身,初代史侯亦是军功封爵的四王八公之一。
只是老太太年迈久不习武,众人便忘了她的本色。
后经元丛之变,宁荣二府再度元气大伤,没有长辈操持婚事,才不得不从文官家挑选媳妇。
贾敬的原配与贾赦的原配皆是书香门第的才女,贾政娶了王夫人为妻,而贾珠则迎娶了前国子监正之女。
渐渐地,贾府上下沾染了文官世家的风气。
这般变化,究其根源,在于贾政不理俗务,王夫人执掌荣国府所致。
王夫人身为王家长女,见多识广,自是不屑武夫行径,便以身作则,约束贾府女眷。
如今可还有人敢拦着二妹妹、三妹妹习武?
贾玚目光扫过众人,冷声质问。
堂下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应。
既如此,此事便定下了。
可有些人屡次三番挑衅本侯,真当本侯会忍气吞声?
说到此处,贾玚直视王夫人:你乃内宅妇人,今日之事皆属内院,本侯不便处置。
但本侯清楚你的倚仗——不过是都中王家罢了。
对了,你兄长王子腾如今任京营提督,官居三品。
此人倒有几分钻营的本事。
借着贾家之势,短短十五年,从七品总旗爬到三品 ** 。
本侯倒要瞧瞧,若王子腾被发配边疆,战死沙场,你待如何?
此言一出,王夫人顿时面如土色,王熙凤亦慌了神。
你可知本侯如今是开国一脉的掌事人?
四王八公十二侯,开国一脉文武官员皆听本侯调遣。
贾玚淡淡瞥了王夫人一眼,语气平静。
贾府众人闻言,皆露惊骇之色。
年仅十六的贾玚竟已成国朝两大勋贵集团之首,这如何可能?
玚哥儿,此话当真?
贾母再难保持镇定,浑浊的老眼陡然锐利,死死盯着贾玚。
自然不假。
若非如此,牛叔父等人岂会亲自登门?
贾玚负手而立,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挺拔。
好!好!好哇!
贾家出了这等麒麟儿,老身便是此刻闭眼,也无愧于先夫与宁荣二公了!
贾母撑起身子,喜极而泣,苍老的声音回荡在荣庆堂内。
下首的贾赦、贾政、贾珍等人神色复杂,默然不语。
贾家那些不成器的子弟丢掉的基业,竟被年仅十六的贾玚重新夺回。
与贾玚相比,他们不过是泥里的蚯蚓,见不得光。
“二夫人。”
“王子腾日思夜想的,无非是升官发财。”
“今日,本侯便送他一道登天的 ** 。”
“来人!”
贾玚一声冷喝。
“主公!”
一名身披重甲的霸王铁骑大步踏入,铁甲铿锵,杀气凛然。
堂中众人被这股气势所慑,纷纷后退。
“持本侯令帖,速去镇国公府、修国公府、理国公府。”
“亲自传话给牛叔父、侯叔父、柳叔父。”
“就说:京营提督王子腾,忠勇果敢,堪为将领表率。”
“本侯将奏请陛下,封他为定国将军,任辽东镇副总兵,即刻赴任。”
贾玚目光如刀,沉声下令。
“诺!”
那铁骑领命而去,对满堂贾家人视若无睹。
“不!!!”
王夫人再也按捺不住,发出一声凄厉尖叫。
辽东乃朝廷最凶险的边关,历任总兵、副总兵死伤无数。
宁荣二公、二代荣国公、三代宁国府贾敷,皆葬身于此。
那地方,根本就是吃人的魔窟!
王子腾虽为武将,却无真才实学,全靠钻营攀附贾家上位。
让他去辽东当副总兵,无异于送死!
“这就受不住了?”
贾玚盯着王夫人,讥诮一笑:“本侯还有一事相告。”
“新任辽东镇总兵,正是云中伯年羹尧。”
“他原是大同镇总兵,午时还与本侯共饮。”
“啪!”
王夫人瘫软在椅上,面如死灰。
王熙凤噤若寒蝉,众人心知肚明——贾玚这是铁了心要王子腾的命。
先推他坐上高位,再让好友年羹尧执掌辽东,断他后路。
这一局,王子腾插翅难逃。
“老太太,时候不早了,开宴吧。”
“折腾半日,饿得慌。”
贾母尚未发话,贾玚便抢先开口,众人顿时哑然。
贾母只得笑道:玚哥儿既饿了,咱们这就开席罢。
丫鬟们忙不迭地端上酒菜。众人先敬了贾母一杯,随即纷纷举箸,大快朵颐。在祠堂跪了一下午,莫说饭食,连水都未沾唇,如何不饥?
贾玚与惜春同席,左右围着林黛玉、探春、迎春、李纨、王熙凤、秦可卿。众姊妹说笑不绝,满堂欢语。
贾宝玉原被贾母强留在身边,却偏要凑到黛玉等人跟前。见众人都围着贾玚,这位凤凰蛋登时不悦,嘟囔道:粗鄙武夫,腌臜种子。
宝二哥岂能与你一般不长进?黛玉耳尖,当即冷声驳道。
宝玉愈发恼怒,嚷道:玚老二除了耍枪弄棒,还会什么?
满座寂然。
贾政正与贾赦、贾珍等人推杯换盏,闻言气得七窍生烟。王夫人方才将亲兄长坑去辽东,转眼宝玉又生事端,莫非嫌命太长?
孽障!贾政厉声呵斥,怎敢这般与你二哥说话?
宝玉吓得一哆嗦,慌忙望向贾母:老祖宗......
政儿,贾母忙道,今儿是好日子,宝玉年纪小,你且宽恕他罢。
母亲!贾政无奈叹息。
贾玚见状,不由失笑。这贾府趣事,倒比话本还精彩。十二三岁便可娶亲的年岁,竟还有这般娇惯的孩童,着实令他大开眼界。
他虽不以为意,黛玉等人却不肯干休。探春当即起身,冷声道:宝二哥这话好没道理。
“莫非你那些歪诗听多了奉承,便以为天下才气尽归你一人。”
“二哥哥身为虎贲侯,素日不与人争锋,不过是懒得张扬。”
“可这不意味着谁都能轻贱他的文采。”
“正巧,二哥哥今日新作几首诗词,不如请诸位长辈品鉴。”
哦?
众人闻言,皆露出兴味之色。
谁人不知虎贲侯贾玚武艺盖世,曾于万军之中取鞑靼大汗首级。
未料他竟还通诗词之道,倒是稀罕。
“沁园春·雪。”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探春一字不差诵完全词,清亮嗓音回荡荣庆堂。
那睥睨古今的磅礴气概,令满堂震撼。
贾政这等酷爱诗书的,当即拍案而起:“玚哥儿竟有如此才情,堪称当世无双!”
“若应科举,单凭此词便足以面圣受封。”
贾赦、贾珍等人虽不精诗文,亦知此词绝妙。
李纨、秦可卿眸中异彩涟涟。
贾环等小辈更是满眼崇敬,讷讷不能言。
连不通文墨的王熙凤,亦被词中 ** 气象所慑。
贾宝玉呆若木鸡。
“玚哥儿可还有佳作?”贾政急不可待追问。
先前他敬贾玚是敬其爵位,此刻却是真心折服。
“这词是哥哥赠林姐姐的。”
“二姐姐、三姐姐也得了一样的礼。”
贾玚本不欲张扬,惜春却快言快语道破。
唰——
众人目光再度聚焦贾玚。
林黛玉盈盈起身,浅笑道:既然三妹妹念了二哥哥给我的诗,那我也念念二哥哥写给三妹妹的。
她眼波流转,特意瞥了贾宝玉一眼。
卜算子·咏梅。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余音袅袅,满室寂然。
真美。王熙凤喃喃道。
这首词与前作迥异,勾勒出傲雪红梅的鲜活意象。冰雪中一枝独秀,待春回大地时,却隐入百花丛中,不争不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