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的鼓声,准时在开封城寂静的雪后清晨响起。
沉闷的鼓点,一下又一下,敲醒了沉睡的都城。
皇宫,寝殿。
躺在龙榻上的赵光义,在第一声鼓响时,就睁开了眼睛。
他一夜未眠。
身边皇兄的尸体,已经变得冰冷僵硬。
他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知道,决胜的时刻到了。
他坐起身,小心翼翼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然后,他穿上自己的外袍,整理好衣冠,确保自己看起来,只是一个熬了通宵,略显疲惫的亲王,而不是一个弑君的凶手。
他走到殿门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龙榻上,他的皇兄,依旧“安详”地睡着。
再见了,皇兄。
从今天起,这大宋的江山,我来替你扛。
他拉开殿门,走了出去。
天光,已经微亮。
守在门外的两个小内侍,熬了一夜,冻得跟孙子似的,正靠着墙角打盹。
听到开门声,他们一个激灵,连忙站直了身体。
“殿……殿下。”
“嘘——”赵光义把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陛下还在睡着,别吵醒他。”
“是,是。”小内侍连忙点头。
“我得出宫了,府里还有一堆事。”赵光义揉了揉太阳穴,装出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你们好生伺候着,等陛下醒了,就说我先回去了。”
“奴婢遵命。”
赵光义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迈开步子,向宫外走去。
他的背影,在清晨的微光中,显得有些萧索,但步伐却异常坚定。
看着晋王殿下的背影消失在宫道的尽头,两个小内侍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总算熬过去了。
“陛下也真是的,喝多了就拉着晋王殿下聊一宿,太折腾人了。”一个小内侍小声抱怨道。
“行了,少说两句。”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内侍瞪了他一眼,“咱们进去看看,给陛下把炭火加旺一点,别冻着了。”
两人说着,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殿门。
殿内,一片昏暗,还残留着浓重的酒气。
他们走到龙榻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只见皇帝陛下侧着身子,盖着被子,似乎还在沉睡。
“陛下,陛下?”
年长的内侍,试探着叫了两声。
没有回应。
“陛下,该起床准备早朝了。”他又叫了一声。
龙榻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
内侍的心里,咯噔一下,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壮着胆子,伸出手,轻轻地推了推皇帝的肩膀。
入手处,一片冰冷和僵硬。
那感觉,根本不像是在推一个活人!
“啊!”
内侍吓得尖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怎么了?”另一个小内侍连忙跑过来。
“陛……陛下……”年长的内侍指着龙榻,牙齿打着颤,话都说不完整了,“陛下的身体……是凉的!”
“什么?!”
小内侍也吓坏了,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朝着皇帝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腕摸去。
没有脉搏。
他又把手指,探到皇帝的鼻子下面。
没有呼吸。
死寂。
一片死寂。
两个小内侍,呆呆地看着龙榻上那张安详得有些诡异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
足足过了十几秒。
一声凄厉到变了调的哭喊,猛地划破了皇宫清晨的宁静。
“来人啊——!不好了——!陛下驾崩了——!!”
这声音,像是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一时间,整个皇宫,都乱了。
宫女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内侍们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禁军甲胄碰撞的铿锵声。
哭喊声,呼喝声,乱成了一团。
消息,以一种恐怖的速度,从内宫传到了外朝。
刚刚抵达宫门,准备上朝的文武百官,听闻这个噩耗,全都懵了。
“什么?陛下驾崩了?”
“怎么可能!昨日陛下还精神焕发,召见了枢密院的大臣!”
“是真是假?莫不是谣言!”
大臣们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就在这时,宰相赵普,坐着轿子,在府兵的护卫下,来到了宫门前。
他下了轿,脸色沉重,对着乱作一团的百官,大喝一声:
“肃静!”
老宰相积威甚重,他一开口,现场顿时安静了不少。
“国有大丧,尔等身为朝廷重臣,如此慌乱,成何体统!”赵普厉声训斥道,“都随老夫,入宫面圣!”
说着,他便带头,向宫内走去。
百官们面面相觑,也只能压下心中的惊疑,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殿前都指挥使石保吉,已经按照王绪的指示,带领他麾下的五百精兵,迅速控制了宣德门。
明晃晃的刀枪,组成了一道人墙,将所有试图冲出或冲入宫门的官员和禁军,都拦了下来。
“石将军,你这是何意?为何阻拦我等入宫?”一名宗室王爷,对着石保吉怒目而视。
“王爷息怒。”石保吉面无表情,拱手道,“国丧期间,为防生变,末将奉命守卫宫门。没有手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奉命?你奉谁的命?”
“自然是奉……能下令之人的命。”石保吉说得模棱两可。
开封府衙的衙役和厢兵,也已经全部出动,封锁了各大街口和城门。
整个开封城,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牢牢地控制住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王绪和赵光义的剧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当赵普带领百官,赶到皇帝寝殿时,看到的是宋后和几位妃子,正伏在龙榻前,哭得死去活来。
赵普上前,探了探赵匡胤的鼻息,又摸了摸脉搏,最后,他缓缓地站起身,用一种无比沉痛的语气,对身后的百官宣布:
“官家……宾天了。”
虽然早有预感,但当这个消息被宰相亲口证实后,整个大殿,还是一片哗然,随即,哭声震天。
“国不可一日无君!”赵普强忍悲痛,振臂高呼,“当务之急,是确立新君,以安社稷!”
他话音刚落,一个声音,立刻从人群中响起。
“自当由太子德昭,继承大统!”
说话的,是太子赵德昭的岳父,京兆尹潘美。
他的话,立刻得到了一众官员的附和。
然而,赵普却摇了摇头。
他从袖中,取出了一卷早已准备好的,微微泛黄的丝帛。
他高高举起,声如洪钟:
“杜太后临终,有金匮之盟!言明太祖之后,由晋王继承大统!此盟,老夫与诸公,皆为见证!”
“如今,太祖宾天,理应遵循太后遗命,恭请晋王殿下,即皇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