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底一凉，林越猛地睁开眼。
茶水洒了一鞋，火盆里的炭快烧尽了，只剩一点暗红。他坐直身子，脑袋嗡嗡响，刚才那一觉睡得断断续续，梦里全是火药箱自己炸开、奏折堆成山压过来的画面。
系统界面浮现在眼前：【高危预警已解除，当前环境安全系数98.7%】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肩膀一下子塌了下去。
“真的……没事了？”
不是怀疑，是不敢信。前两天还连着拆了三处火药陷阱，李信招供、细作清除、胡商退散，北境这摊子乱事居然真被他稀里糊涂地平了。
他动了动冻僵的脚趾，鞋袜还是湿的，但已经没那么刺骨了。挣扎着站起来，披上外袍，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天刚亮，雪停了。
营地安静得很，巡哨照常走动，粮仓那边灯火也灭了。几个士兵在清理积雪，有人抱着木柴往伙房走，炊烟从烟囱里冒出来，歪歪扭扭升上天空。
林越站在台阶上，望着远处的山脊线，第一次觉得——这地方居然也能有平静的时候。
他揉了揉太阳穴，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清晰得吓人：
“我能走了吧？”
不是问别人，是问自己。
他本就不是武将，不会打仗，也不懂军务，来北境纯粹是被霍铮强行拽来的。结果一来就是连轴转，熬夜抓细作、半夜拆炸弹、白天还得应付各种莫名其妙的“天示”传言。他现在只想回京城，找个暖和屋子，盖着被子睡三天三夜，醒来吃碗热腾腾的豆花。
正想着，城墙上一道身影出现，披着黑斗篷，腰佩长刀。
霍铮。
他朝这边看了一眼，抬手招了招。
林越叹了口气，拖着步子往城墙走去。
石阶有点滑，他走得慢，到了城头，风还不小，吹得衣角啪啪响。霍铮没说话，只是并肩站着，一起望向边境方向。
“昨夜三处隐患都清了。”霍铮开口，“粮道保住了，军械库也没事。守旧派这次栽得不轻。”
林越点点头：“那挺好。”
“北境十年内当无大战。”霍铮侧头看他，“你可以松口气了。”
“那我可以申请调令了吧？”林越立刻接话，语气小心翼翼，又带着点期待，“我想回京，我……我家里还有事。”
霍铮笑了下，没答。
林越心一沉。
果然，下一秒，霍铮说：“若我再遇到一个李信那样的人，你不在，谁来帮我听‘天示’？”
“天示又不是我发的！”林越翻白眼，“您找国师不行吗？玄真子不是天天算这个？”
“玄真子解得了卦象，解不了人心。”霍铮看着他，“你能。”
林越愣住。
这话听着简单，可落在耳朵里，像块石头砸进水里。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只想躺平混日子的闲官了。从识破细作开始，到预判火药埋点，再到帮霍铮稳住军心——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被当成“天意指引”。
可他自己清楚，哪有什么天意，不过是系统给的提示，加上他随口吐槽罢了。
但现在没人信他是瞎蒙的。
他们都觉得他高深莫测。
“我不是谋士，也不是将军。”林越靠在城墙垛口，声音低下来，“我就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不想天天提心吊胆，怕哪个箱子突然炸了，怕哪条引线没人发现……我真的累了。”
他说的是心里话。
从前在现代，他是被甲方逼死的社畜；现在穿过来，以为能咸鱼翻身，结果反而卷得更狠。系统越吐槽越升官，任务越躺平越重要，搞得他想逃都逃不掉。
霍铮没打断他，只是静静听着。
晨光洒在军营里，士兵列队操练，旗帜在风中展开。一切都井然有序，和平得不像几天前还差点炸上天的样子。
林越望着京城的方向，眼神有点空。
“我只是个打工人……就想下班。”
他在心里默念。
系统界面突然弹出：【检测到深层情感波动，是否外放？】
林越本能想选“否”。
可手指一抖，鬼使神差地点了“是”。
刹那间，一道微光自他头顶升起，化作一句缥缈箴言，直接传入霍铮耳中：
“天示：功成当身退，心倦即归程。”
霍铮身体一震，猛地看向林越。
林越自己也懵了。
“我……我没说这个啊！”
“你不用说。”霍铮声音低了几分，“天意已经替你说了。”
林越张了张嘴，没反驳。
他知道解释没用。从他绑定系统的那天起，他就失去了“普通人”的资格。哪怕他只想回家睡觉，天也会替他说话。
霍铮沉默许久，终于开口：“你想走，我不拦你。”
林越眼睛一亮。
“但我不能现在放你走。”霍铮接着说，“北境虽安，隐患未绝。周太傅不会善罢甘休，朝中还有人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你若此时离开，只会让人觉得我们心虚。”
林越脸上的光又暗了。
“所以……还得留着当挡箭牌？”
“不是挡箭牌。”霍铮摇头，“是定心丸。你在，军心稳；你走，谣言起。我不为难你，只请你再留十日。等局势彻底稳固，我亲自写奏折，请女帝准你回京休养。”
林越咬牙。
十日。
听起来不多，可对他这种恨不得每天打卡下班的人来说，简直是酷刑。
“就不能少几天？五天？三天？一天也行啊！”
“十日。”霍铮语气坚决，“少一天都不行。”
林越仰头看天，天色晴朗，连云都没几朵。
他心想，这班上的，比996还离谱。
正要继续讨价还价，远处传来脚步声。
王虎小跑上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将军，京城急报！沈家商队已过雁门关，预计明日午时抵达主营，护送补给物资。”
霍铮接过信看了一眼，递给林越：“沈知意亲自来的。”
林越接过信，手指一顿。
沈知意？
她怎么来了？
脑子里立刻蹦出一堆画面：算盘砸脸、账本甩头、当场揭穿他装病逃差……每次见她都没好事。
“她来干嘛？”他皱眉。
“送粮草。”霍铮淡淡道，“顺便……看你有没有被我炖了。”
林越翻白眼：“她当我是猪呢。”
“她说你要是瘦了，回头找我要人。”
林越嘴角抽了抽。
这女人，管得还真宽。
王虎站在旁边，忍不住插嘴：“沈姑娘带了不少东西，听说还有火锅底料和辣椒面，说林参议最爱吃这个，怕你在北境吃不惯。”
林越一愣。
心里莫名有点暖，但马上警觉起来。
“她不会在里面下毒吧？”
“不至于。”霍铮笑了一声，“她要是想害你，早八百年就动手了。”
林越哼了一声，把信塞回王虎手里。
“让她别乱来。我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万一出事，影响朝廷稳定。”
王虎点头跑了。
霍铮看着他：“她对你倒是上心。”
“那是监视。”林越嘀咕，“她以为我不知道她偷偷记我花销？上个月我买两包辣条都被她算成‘奢侈消费’。”
“有人惦记，不是坏事。”霍铮拍拍他肩膀，“至少说明你重要。”
林越懒得争辩。
重要个鬼，他只想不重要。
两人又站了一会儿，风小了，太阳升得更高。
林越打了个哈欠，眼皮又开始打架。
“我回去睡会儿。”他说，“十日后的事，十日后再说。”
“去吧。”霍铮点头，“今晚加餐，沈知意带了火锅，你也来。”
“不来。”
“你不去，她会让全军知道你怕她。”
林越脚步一顿。
“……我去。”
他转身下城，走几步又回头：“霍将军。”
“嗯？”
“你说的十日……是真的吧？不是骗我留下来加班的套路？”
霍铮看着他，认真道：“我以边军主帅之名承诺——十日后，若局势平稳，我亲自送你出营。”
林越盯着他看了三秒，确认不是忽悠，这才点头。
“行。那我先睡一觉，梦里数日子。”
他摇摇晃晃走远了，背影疲惫又倔强。
霍铮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低声自语：“功成当身退……天意如此，我也留不住你太久。”
他抬头看向京城方向，眉头微锁。
十日。
够不够，扳回一局？
林越回到营帐，一头栽倒在床上。
闭眼之前，最后看了一眼系统界面。
任务进度条悄然跳动了一下。
【任务进度：100%】
【等待官方通报发布】
他咧了咧嘴，迷迷糊糊睡过去。
梦里，他坐在京城自家院子里，晒着太阳，脚边摆着一碗热腾腾的麻辣烫。
沈知意坐在对面，一边拨算盘一边说：“这个月工资到账了，扣掉北境取暖费、防炸险、精神损失费，剩三文。”
他刚要骂人，锅里的汤突然沸腾起来，整张桌子开始晃动。
他猛地惊醒。
帐篷没动。
但桌上那只茶碗，正在轻轻震动，一圈圈涟漪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