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军东南主地道深处，那令人牙酸的轰鸣声已然取代了往日镐刨钎凿的沉闷声响，成为了这片地下空间的主旋律。
苏俊朗倾尽心血打造的几台“手摇式冲击钻”，在经过初步测试和紧急改进后，终于被正式投入了最前沿的掘进作业。
“技术破拆小队”的士兵们，经过短暂的培训和磨合，已经初步掌握了这笨重而暴躁的“铁木怪兽”的操作要领。
尽管每操作一段时间就需要换人（那巨大的摇杆极其耗费臂力），噪音震得人脑仁发麻，粉尘呛得人咳嗽不止，但效率的提升是实实在在、肉眼可见的。
在之前让普通镐钎束手无策的坚硬石灰岩壁上，那特制的坚硬钻头正以一种狂暴却坚定的姿态，高速冲击、旋转着。
刺耳的“嘎吱哐当”声和密集如骤雨的“哒哒哒”冲击声在地道内反复回荡、叠加，形成一股极具穿透力的声波洪流，震得坑道壁上的泥土簌簌落下。
钻头与岩石剧烈摩擦，迸溅出连串耀眼的火星，在昏暗的油灯光下格外醒目，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石粉味和金属灼烧的焦糊气。
一个接一个深度可观的钻孔被迅速打出，士兵们随后用撬棍插入，便能相对轻松地撬下大块的岩石。
进度比起之前的人力硬啃，快了何止数倍！
士兵们虽然被噪音和疲劳折磨，但看着那顽固的岩层终于被快速破开，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希望。
苏俊朗站在稍后方，耳朵里塞着棉花团，紧盯着作业面，心中既欣慰又担忧。
欣慰的是科技的力量再次显现，担忧的是这巨大的动静，无异于是在向敌人高声宣告自己的位置和行动。
他的担忧，很快变成了现实。
洛阳城内，负责“地听监”的老地听子再次将耳朵紧贴陶瓮，瞬间就被那前所未有的、极具特征性的声波冲击震得眉头紧锁，甚至感到一丝耳鸣。
那不再是之前那种杂乱无章的干扰噪音，也不是微弱的挖掘声，而是一种持续的、高频的、充满金属质感的剧烈撞击和摩擦声，规律且极具穿透力！
“将军！
仙长！”
他急忙汇报，语气带着惊疑，
“东南方向！
地下的动静变了！
不再是挖土凿石的声音，而是一种…一种极其刺耳聒噪的金属撞击声！
连续不断，震得慌！
像是…像是有什么巨大的铁家伙在疯狂地啃石头！”
消息立刻传到土蕴子道人耳中。
他正在静坐，闻报后，神识微动，略一感知，脸上便浮现出混合着恼怒与讥讽的冷笑：
“哼！
冥顽不灵！
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竟还敢弄出如此大的动静，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也好，待贫道再去走一遭，将他们的破烂玩意儿连同人一并碾碎，彻底绝了他们的念想！”
他认定这是闯军狗急跳墙，弄出了什么笨重吵闹的器械，正好一锅端。
他再次施展土遁术，身形融入大地，凭借着对那独特声波源的模糊感应，朝着东南方向潜行而去。
这一次，闯军的声学干扰虽然仍在，但那冲击钻的“ signature”（特征信号）太过明显，反而在一定程度上为他指引了方向。
地道内，士兵们正全神贯注地操作着冲击钻，巨大的噪音掩盖了其他细微的声响。
突然！
靠近钻机侧后方的一处岩壁，泥土无声无息地隆起、滑落，一道土黄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
正是土蕴子道人！
他本以为会看到一群惊慌失措、抱头鼠窜的凡人。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微微一怔。
几名闯军士兵确实发现了他，脸上瞬间爬满了惊恐，动作也为之一僵。
但他们并没有立刻溃散，而是下意识地看向了站在后方指挥的苏俊朗，同时身体微微靠向那台依旧在疯狂咆哮、震动着冲击岩壁的古怪机器，仿佛那冰冷的造物能给他们一丝安全感。
而更多的士兵，由于背对着他且被噪音干扰，甚至尚未察觉他的到来。
更让道人注意的是那台机器本身：一个由粗糙木头和铁件拼凑而成的丑陋框架，两个壮汉正奋力摇动着一个巨大的曲柄，通过一套复杂的连杆机构，驱动着一根尖锐的铁杆以惊人的频率疯狂撞击岩石，发出令人烦躁的巨响和火星。
“哼！
果然是些奇技淫巧的蠢物！
聒噪至极！”
土蕴子道人迅速压下那一丝诧异，脸上恢复了惯有的轻蔑与冷漠。
他懒得与这些凡人废话，决定直接以绝对的力量碾碎这可笑的反抗。
他单手迅速掐动法诀，口中低喝一声：
“玄黄厚土，护我真身！
磐石坚壁，邪祟不侵！
石肤术，起！”
随着咒语，一股土黄色的灵光瞬间覆盖了他裸露的双手、脖颈和面部皮肤。
下一刻，他的皮肤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深沉，质地也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仿佛瞬间转化为了坚硬致密的花岗岩，闪烁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矿物光泽。
一股沉稳、厚重、仿佛与大地连为一体的气息散发出来，给人一种刀枪不入、不可摧毁的压迫感。
他自信满满，迈开步子，无视了那台吵闹的机器和周围士兵，径直走向岩壁，竟打算徒手将那“破铜烂铁”从岩壁上扯下来，或者直接一拳砸烂！
“妖道！
他又来了！”
“保护钻机！”
士兵们发出惊恐的喊声，但在苏俊朗声嘶力竭（尽管在噪音中微不可闻）的手势和眼神命令下，竟没有立刻溃逃。
就在这时，或许是出于极度的恐惧而产生的荒谬勇气，或许是平时训练形成的条件反射，离道人最近、正操作着钻机的一名黑壮士兵——
名叫赵铁柱，绰号“二狗子”——
眼看那变成“石头人”的妖道直冲过来，心一横，眼一闭，发出一声给自己壮胆的怪叫：
“俺跟你拼了！”
他几乎是本能地双臂猛地一推操纵杆，将那正在高速冲击、嘶吼咆哮的钻头，从岩壁上猛地抬起，对准了土蕴子道人刚刚伸过来的、闪烁着石质光泽的右前臂，狠狠地怼了上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土蕴子道人根本没想到这些凡人不仅不逃，竟还敢用这“破玩意”主动攻击自己？
他嘴角甚至来得及扯出一丝嘲讽的弧度，对自己的“石肤术”有着绝对的自信，凡铁岂能伤他分毫？
下一刻！
“滋啦啦啦啦——！！！
嘎吱！！
哐！
哐！
哐！”
一阵极其尖锐、刺耳到超越人耳承受极限的金石剧烈摩擦声猛然爆发！
甚至瞬间压过了冲击钻本身的噪音！
钻那特制的、高速震颤的坚硬钻头，结结实实地顶在了道人岩石化的前臂上！
预想中钻头崩断、机器散架的画面并未出现。
相反，钻头与石肤以极高的频率和巨大的力量疯狂摩擦、撞击，爆发出前所未有、几乎连成一片的耀眼火星！
仿佛铁匠铺里最猛烈的锻打，火花四溅，将昏暗的坑道瞬间照亮！
土蕴子道人脸上的讥讽瞬间凝固，继而转变为一丝惊愕！
他的“石肤术”确实防御力惊人，钻头的尖端并没能钻透他的皮肤，甚至连一道白痕都未能留下。
但是！
那钻头传递过来的，并非单纯的穿刺力或切割力，而是一种极其高频、剧烈、蛮横无比的机械震动！
这种震动透过他岩石化的皮肤，毫无保留地、结结实实地传递到了他的手臂骨骼、肌肉，乃至通过手臂瞬间传导至他的全身！
“唔！”
土蕴子道人闷哼一声，只觉得整条右臂乃至半边身子，猛然间又酸！
又麻！
又胀！
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时疯狂扎刺他的骨髓，又像是被无形的巨锤以极高的频率持续捶打！
那种感觉难以言喻，绝非疼痛，却更加令人难以忍受，瞬间打破了他体内灵力的平稳运转，气血都为之一窒！
更可怕的是，那超高频率的噪音和剧烈震动，透过骨骼传导，直接冲击着他的耳膜和脑仁！
让他头晕目眩，耳鸣嗡嗡作响，眼前甚至出现了刹那的重影，差点维持不住“石肤术”的灵力输出！
他惊骇万分，如同触电般猛地将手臂狠狠甩开，脚下踉跄着向后疾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己那毫发无损却仍在微微颤抖、残留着诡异酸麻感的石质手臂，再看向那台依旧在疯狂咆哮、钻头空转冒着青烟的“铁木怪兽”，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见鬼般的惊疑和一丝难以理解的慌乱！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失声叫道，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变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