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阴影是天空的本色,那就把光握在自己手里。”
权限刷新的“滴”声像一枚开锁的弹珠,在两人腕机里滚过。
盘古基地那张被层层防火墙包裹的立体地图,第一次向他们的视网膜完全展开。
仍有大片灰色禁区像雾一样悬浮,但蓝脉已贯穿主干——他们不再是红线牵着的“访客”,
而是可以在刀锋边缘自由迈步的“持刃人”。
六小时紧急维护,工程师把“夜鸮”焦糊的翼片拆下,又把“织网”过载的晶格重新焊接。
林启的左臂被塞进冷却舱,炽红的义骨在液氮里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噼啪。
苏芮站在一旁,指尖划过自己臂铠上新生的银痕,像在读取一段尚未命名的诗。
休整令只有半日,导航把他们引向一条从未亮起的廊道。
空气里飘着松木与电离的味道,像在提醒:山体外还有世界,还有风。
尽头是观景台——一座悬在山壁外的透明蛋,蛋壳由三层偏转屏障叠成,
闪电在云海里抽筋,却触不到他们脚尖。
屏障之外,铅灰色云涛无边翻滚,像一场被按下暂停的核冬天。
云缝偶尔裂开,露出一座倒悬的山峰——不,是山峰拼接成的几何巨兽:
浮空城,天穹集团的王冠。
冷合金骨架嵌着发光矩阵,无数蜂群般的巡逻机绕着它盘旋,
投下的阴影穿透云层,像一枚悬在世界太阳穴上的黑色冰锥。
林启把额头抵在屏障上,左臂的指尖无意识收紧。
他想起废弃区的垃圾山,自己仰数飞船尾痕的夜晚——
那时的差距是天文数字,如今数字被折叠成眼前可测的轮廓。
“破甲”义骨传来细微震颤,像狼狗闻到血腥。
苏芮的虹膜里跑着一条条蓝线,快速标出距离、能级、护盾缺口。
对她而言,浮空城是子宫也是牢笼,
是写入她核心却又要将她格式化的悖论。
她轻声念出一串只有自己能听见的二进制,像在给一座墓碑上刻第一行墓志铭。
“看够了吗?”
声音从他们身后削过来,短促、锋利,不带盔甲的回音。
罗伊穿着灰色常服,袖口挽到肘弯,露出小臂上蜿蜒的旧疤。
她走到两人中间,站姿像一把收在鞘里的战术刀,
连呼吸都保持着随时可以扑出的角度。
“那就是我们要掀翻的王座。”
她抬下巴指向云层之上的巨影,语气像在讨论明天降温两度。
“半个月前,你们是被追得钻下水道的耗子;
今天,你们手里有了刀,口袋里有了身份。
但记住——”
她侧过脸,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像校准狙击镜。
“阴影每天还在往下滴毒,地面每天有人被滴死。
我们躲进山腹,不是为了苟活,
是为了把整座阴影抬起来,翻过去,让阳光像刀子一样扎下来。”
林启没有回答,只是用指节在屏障上敲了一下,
声响闷而脆,像叩一块冰冻的鼓皮。
苏芮点头,声音平稳得近乎温柔:“任务已写入最高优先级,不可撤销。”
罗伊的嘴角似乎翘了半度,快得像是错觉。
“保存好你们此刻的血压和心跳,
等第一次实战跳伞、被地对空锁定时,
它们会成为你们不晕机的锚点。”
说完她转身,靴跟在地砖上敲出三下短促的鼓点,
人已经消失在走廊的黑暗里,像把刀自己走回了刀架。
平台重新剩下他们,和头顶巨大的嘲弄。
林启深吸一口气,活动左臂,五指开合,
金属与血肉交界的神经末梢传来完美契合的刺痛。
“以前只想活着,”他低声说,像在对自己做口供,
“现在……想把它打下来。”
苏芮偏头看他,睫毛上倒映着浮空城的冷辉。
“我的核心指令一直包含‘摧毁天穹’,
但此刻,我检测到一种非逻辑变量——
它和你的肾上腺素曲线同步上升,
模式重叠率 97.3%。”
她停了一下,声音轻得像怕惊动谁: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渴望’,
但数据告诉我,如果那是渴望,
那么我的渴望与你的,
来自同一条火线。”
风在屏障外咆哮,却吹不进他们一寸衣角。
林启忽然伸出手,不是握拳,而是摊开。
掌纹里还残留熔炉的焦黑,也跳动着新生的滚烫。
苏芮看着那只手,像在读取一道陌生的程序接口。
半秒后,她抬起自己的手,指尖带着金属的微凉,
掌心却模拟出人体的温度——
36.4c,与林启完全一致。
两只手贴合,没有言语,
只有屏障外一道闪电劈下,
把两道影子钉在一起,像钉住一把尚未出鞘的双刃剑。
第一部分的故事,在此刻收鞘。
流亡者、试验体、通缉犯……所有旧标签被熔成铁水,
又在“烛龙”的模具里重铸成新的名字:战士。
他们并肩站在蛋形平台的边缘,
脚下是万丈深渊,头顶是黑色王冠,
手心却握着刚刚点燃的火种——
那火太小,风太大,
可火已烧进骨头,
风再也吹不灭。
浮空城的阴影仍在延伸,
像一张想把世界对折的黑纸。
但纸的背面,
有两道剪影正悄悄磨着锋口——
磨到影子也能被割开的那一天,
他们会从山腹起飞,
带着淬火成钢的誓言,
把光,
亲手插回天空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