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秘书,你怎么了?”小李的声音突然从身侧传来,将钱丽丽从紧绷的状态中惊醒。她迅速将手枪收回手提包,警觉地环视四周。
“没事。你们处座呢?事情办成了?”见小李独自一人,钱丽丽急忙问道。
“处座应该很快就到。”小李点了点头,恭敬地回答。
一阵微风吹过,钱丽丽蹙眉:“你身上怎么有酒气?”
小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喝酒壮胆。”
这时,陆国忠正从不远处大步走来。
“钱秘书,我们这就回警局,你......”他话未说完就被钱丽丽打断。
“先不说这个。”钱丽丽秀眉紧蹙,将陆国忠拉到一旁角落,低声将刚才看见于会明身影的事说了一遍。
“这怎么可能?”陆国忠环顾四周,“于会明身在厦门,你肯定是看错了,也许是长相相似的路人。”
“陆国忠!”钱丽丽神色严肃,“我给于会明当了这么多年秘书,你觉得我会认错人?”
陆国忠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好,那就按你说的办。下午就安排武家老人转移。”陆国忠此时心中也是疑窦丛生——如果于会明真的出现在上海,那将意味着巨大的危机正在逼近。
民福里笔墨庄内,午后的阳光透过格窗,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玉凤坐在八仙桌旁,正检查诚诚的默写本,眉间带着几分无奈。
‘蹉跎’的‘蹉’字又少了一笔。她轻叹着用红笔圈出错处,都要升四年级了,还总犯这种疏忽。
墙角的童车里,念乔挥舞着布老虎,咿咿呀呀地学着舌。
陆伯轩放下手中的报纸抬起头,花镜滑到鼻梁,目光慈爱地掠过两个孙儿:念乔快会叫爷爷了吧?
可不是么。玉凤回着阿爸的话,将作业本推给诚诚,错十个词,你这小脑袋整天在想什么?
诚诚委屈地扁嘴:姆妈,我是肚皮饿呀,饿得脑子转不动。
玉凤板着脸戳他额头,侬这个小鬼,除了吃还会什么?她指向墙上的月份牌,语气严肃起来,自己看看,今日都五月九号了,再不用功,期末真要留级的。
这时杨家姆妈端着青花碗从灶披间出来,馄饨的香气顿时弥漫满屋:来来来,小祖宗先垫垫肚皮,离夜饭还早哩!
小馄饨!诚诚欢呼着扑向餐桌,还是杨奶奶最疼我!
她望着儿子扑向馄饨碗的雀跃背影,轻轻摇头,转身看向正在看报的陆伯轩:阿爸,这几日虹桥路上好生奇怪,卡车整夜不停地往机场方向开,是不是......要开始了?
陆伯轩放下手中的申报,拄着拐杖缓步走到店门口。他捻着花白的山羊胡须,目光投向街面:就在这几日了。昨日保甲长来串门时说起——当然他也是道听途说——那个小桃红现在开心得不得了。
玉凤好奇地凑近:她开心什么?黄文兴不是失踪好些时日了?
陆伯轩摆了摆手,压低声音:保甲长偷偷告诉我,说黄文兴在浏河被打死了!这小桃红白捡了一幢房子。
玉凤倒吸一口凉气,黄文兴怎么跑到浏河去了?她忽然想起武清明正在浏河,不禁掩口,我滴乖乖,姓黄的该不会是被......
陆伯轩微微颔首,手指在拐杖上轻轻敲击:大抵如此啊!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善恶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听说小桃红正准备把房子卖了换现钱呢。
马路上忽然传来卡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震得柜台上的毛笔轻轻颤动。
爷俩儿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思绪——这上海的天,真的要变了。
市南警局大院被午后的阳光晒得发白,姚胖子身着笔挺的警官制服,铜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领口。他反常的装束让列队站立的下属们暗自交换着疑惑的眼神。
皮鞋底敲击着水泥地面,发出规律的声响。姚胖子踱步在队伍前,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面孔。
从今日起,行动大队分两班轮值,早晚各一班。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没有我的亲笔手令,任何人不得擅离警局半步。
队伍中一个亲信忍不住压低声音:老大,是不是要......
勿要多问!姚胖子厉声打断,袖口的金线在阳光下闪动,所有人静候命令。其他部门来要人帮忙,一律回绝。
几个从走廊经过的户籍科警员停下脚步,隔着玻璃窗好奇张望。有人窃窃私语:这姚胖子又在搞什么名堂?
此刻的姚胖子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
他抬手正了正帽檐,阴影落在他紧绷的脸上。这个平日嘻哈说笑的胖子,此刻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按照陆国忠的计划,明天起行动大队就要对辖区内的水电工厂进行保护性巡逻。这万一与警备司令部或保密局的人发生冲突,那可就是真刀真枪的对抗了。
我特娘的目标太大,真要交火连个躲处都没有...姚胖子暗自思忖,羡慕地瞥了眼手下那些精瘦的队员。
楼上办公室里,刚从虹桥路赶回的陆国忠站在窗前,将院中的情景尽收眼底。
他不由得皱起眉头——计划早已商定,这胖子何必搞得如此大张旗鼓?
都这种时候了还惦记着摆排场,连压箱底的警官制服都翻了出来。
陆国忠的目光落在姚胖子紧绷的腹部,那中间两颗纽扣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就在此时,桌上那部黑色电话机突然刺耳地响起。
“市南警局,我是陆国忠。”他拿起听筒,声音保持着一贯的沉稳。
“陆长官!我是巡长老张啊!”电话那头的声音急促而慌乱,“您赶紧派人到虹桥路来吧!”
陆国忠心中一紧,握紧了听筒:“慢慢说,什么情况?”
“来了至少二十多个册老(家伙),说是保密局的,把武家烧饼铺给围住了!”老张的声音带着愤怒和委屈,“我正好巡街到那儿,上前询问情况,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我手下兄弟打了一顿,连我也挨了两个耳光!”
陆国忠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抬眼望向窗外,院子里姚胖子还在训话,而在两公里外的虹桥路上,武清明的家人正陷入危险。
“知道了,原地待命,我马上到。”他沉声说完,挂断电话。
下一秒,他猛地推开窗户,朝着楼下院子厉声喝道:
“姚多鑫!紧急集合!”
姚胖子刚抬起手准备宣布解散,被陆国忠这声突如其来的大喝惊得一个激灵。他仰头正要问个明白,却只见窗口人影一闪而逝。
搞啥名堂...他摸着后颈嘀咕,话都不说清楚...
话音未落,陆国忠已从楼里疾冲而出,西服下摆被风带得猎猎作响。
他径直穿过队列,一把拉开雪佛兰车门,转头朝众人喝道:
全体都有!带上重武器,立即出发!
阳光下,陆国忠眼角微微抽动,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枪套。
姚胖子见状心头一凛——相识多年,他从未见过陆国忠如此失态。
还愣着干什么?陆国忠厉声催促姚胖子,声音里透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武家被保密局围住了,今天就是掀了虹桥路,也要把人救出来!
行动队员们面面相觑,随即纷纷跑向军械库。
铁门开启的哐当声、弹药箱碰撞的闷响、皮靴踏地的嘈杂瞬间充斥院落。
姚胖子深吸一口气,猛地扯开勒得他喘不过气的领口,两颗纽扣应声崩落在地。
妈的...他低声咒骂着,抄起靠在墙边的冲锋枪,说来就来,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这回真要见真章了。